“臣不才,侥幸有微末之功,却屡得陛下赏识,并无其余缘故,只因多有机会与陛下面见而已,然则朝中多少能臣,才干在臣之上者,数不胜数,许多只因无法面圣,纵然在其位上多有建树,却只能埋首再等……”
“朝中官员数以万计,陛下却仅有一人,便是每日面见,一日亦不过十二个时辰,再一说,复也有人只擅做事,不善言辞,若是只因这一个弱项,便叫他们只好吃亏,依臣愚见,亦是我朝之大亏……”
赵芮坐在御桌之后,若有所思,并未答话。
仪门官立在后头,见殿中并无反应,只好又略扬高了声音,传道:“孙卞进殿。”
顾延章这才住了口,赵芮也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孙卞,叫了一声“孙卿”,便不再言语。
孙卞走到前头,向着赵芮行了一礼,口中问候了一句,便略略转过头,拿眼睛余光瞄了一下顾延章。
他虽只听得对方后半截话,却是已经觉得这一回进宫陛见,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赵芮只沉默了片刻,便道:“孙卿,朕今日传见顾卿,问及雍丘县中陈笃才挪用常平仓粮银一事,朕以为他之所见,颇有道理……”
他顿了顿,道:“吏部上回递得折子上来,说要更改每岁考功章程,朕还未来得及批示,正好今次把你叫来,不妨好生看一看,这一回考功新法,当要如何修改才好,正如顾卿所言,只有能者上,中者让,庸者下,各人按其功绩,得其所偿,这一番考功,复才有所作用,只是这考功之法,尚要斟酌……”
孙卞有些莫名。
他方才听得顾延章好似是在说陈笃才的事情,怎的一眨眼间,便拐一个弯,跑去说吏部考功了?
然则上头的赵芮却是心怀畅慰。
是的,顾卿说得甚是,为何从前那陈笃才兢兢业业,后来便转成如此?并非人之错,人是好人,只为何好人行恶事,才是最要紧的。
只要考功得当,监督得力,奖惩得宜,便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惩罚一个陈笃才乃是其次,莫要叫世间再有陈笃才才是正经!
“明明从前是一名能臣,因得何事,竟有今日之转变?”不由自主的,赵芮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望着下头的顾延章问道。
……
……
陈笃才因得何事转变,胡权并不知道,可他自知道宫中把顾延章召去之后,整个人就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天子为何要召见顾延章?怕并不是为着私事,而是为了雍丘县常平仓一案。
此案所涉甚广,乃是顾延章从头跟进,然则胡权毕竟是提刑公事,每日听得下头人回话,又翻阅宗卷,对进度也好,案情也好,可谓了若指掌。
这样一桩惊天的案子,办得好了,便是他赖以晋升的法宝。
只是之前孙卞催得紧,而那陈笃才死活不肯开口,着实叫他无法可想。本来新官上任,正该是好好表现的时候,可这一个案子闹得他在这一位新上任的上峰面前,可谓十分不得颜面,好容易得了陈笃才认状,想着既是供了一,自然很快就有二,扯出了一个头,迟早尾巴也要露出来,便把下头人诸多未曾得到确实证据的推测说得出去。
可胡权却并不知晓,孙卞会如何同天子回禀!
如果按着自家给他禀报的去同天子说了,此时天子召见顾延章,顾延章又按着实情回禀,岂不是就此穿了帮?!
胡权越想越是紧张。
自家在孙卞面前夸大其词已是要糟,可到底还不是很打紧,然则如果叫孙卞在天子面前失了信一一明明是直管此案的重臣,竟是连案情都不能把握,还要胡扯了去哄骗天子一一一旦害得孙参政在皇上心中落下了这样的印象,自己如何还能坐稳提刑公事一职?
要不要同孙卞说一声,叫他好歹有个准备?
可一旦说了,自家将来如何再能取信于孙卞?
只是如果不说,如若天子听得不对,此时便召孙卞进宫,对方毫无准备,结果怕是更为可怕。
胡权一面想,心中一面暗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