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延章摇了摇头,道:“我初来乍到,也无人好问,只把花名册讨来看了,又问了问近日出勤,其余俱没有什么变故,只那原来的提刑司知事已经近半个月没有到衙,据说乃是家中出了事。”
季清菱便道:“是姚坚姚知事罢?好似他在提刑司中官声甚好,我当日看从前邸报,不少大案便是他领头翻案的,只是碍于当年科考等次低,出身的时候走错了路,漏了外任,只在京中待着,是以升起官来,难免要吃几分亏。”
两人说了一阵,却见一个管事进得来,原是顾延章派人去杜府问话的,此时人回得来送信。
顾延章本是同杜檀之打探提刑司中情况,因对方而今虽是在大理寺任职,但是两司隔得近,又多有来往,多少能知道些风声,此时拆了信,见里头厚厚一叠,足足写了三页小楷,把姚坚、胡权二人之间情况都说了。
季清菱凑在一旁看了一回,也有些担忧,问道:“五哥,这是把你推出去挡刀罢?”
又道:“那陈笃才怕是不好审,我看他从前出身,是个能吃苦的,对自己也狠心。”
顾延章点了点头,道:“虽如此,此事却是不能躲,一旦躲了,将来便不好立起来了。”
胡权不愿意让步,也不愿意丢脸,要把顾延章推出去挡着,拦在自己同姚坚中间,去引开提刑司中一干人等的怒气。
一旦顾延章接了下来,如果讯问不出来,便是他的问题,如果讯问得出来,提刑司中众人也会把火气撒在他身上。
可在顾延章看来,这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送出去的功劳,无人去领,他倒是不妨先领了回来。
然而官员却大不相同,大晋官员若想要在官场上有些成就,前提便是要进士出身,先外任过亲民官,而想要外任亲民官,还得经过“出官试”,其中考核内容便是“试律令大义、断案,据等第注官。”,唯有通过“出官试”,才能真正外任亲民官。
如此选拔出来的官员,一则熟悉律法,二则也有过判案、审案经验,原本就是坐堂的那一个,等到被提刑司押得起来讯问的时候,通常抗审能力极强,并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令其认罪。
更何况还有刑不上大夫的说法。
既是不能用刑,便只能文讯。
胡权已经准备在提刑司中长久留任,自然要提拔自己的人。他早安排了几个心腹进来,见得这一桩白送过来的功劳,并不肯让,少不得先紧着自家人,叫那几个去审。
他起先并没有当回事,直到见得手下审问了大半个月,竟是半点结果都没有,才隐隐有些紧张起来。
提刑司审案是有时限的,并不是想要审问多久,就能审问多久,拖得长了,少不得要追责,他这个做提刑公事的,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他催了下头人一番,又等了几日,依旧没有半点进展。
——审官本来就难审,更何况那陈笃才还是个油盐不进的。他收尾收拾得干净,自家更是深谙讯问之才。
你叫他“从实交代”,他只反问你一回,“交代什么?我并未做得半点不合朝规之事,雍丘县中常平仓、府库如何会有今日,我也并不清楚,只盼朝中能早日查出事情,看是哪一个蠹虫,竟做得出这等恶事!”
你同说“证据确凿”,叫他“老实认罪,自然能从宽处理”,他便道“从前我也是这般同百姓说的,‘厩库律’也曾熟记于心,又如何会知法犯法?须知若是常平仓、府库出事,我要按‘坐赃论’,我既是知道如此下场,又如何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去做这等泯灭良知之事?!”
倒是正义凛然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