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二章 提议

娇术 须弥普普 4636 字 2024-04-20

占城与真腊两国都与交趾相邻,只要叫他们在后方牵制,扼住交趾要路,纵然不能扭转战局,却一定是不小的助力。

怨不得天子喜欢……

不折腾,不胡来,提出的对策都切实可行,纵然并不新颖,却也正因并不新颖,显得要做起来格外轻易。

黄昭亮在政事堂已久,纵然因为得罪了张太后,被发贬出京许多年,可他的能力却是一直都在。

他比平常人更能看出这些提议的价值。

……这样的人才,怎的会跑到陈灏麾下?

他不禁偏转过头,瞥了一下身旁的范尧臣。

这二傻子,这样的人才,必不是一夕之间一蹴而就的,应当早有征兆。

自家从前眼瞎,是因为多年在外,无空接触,可这姓范的日日都在京城,见得如此才俊,为何不去收拢,偏偏招了一个只金玉其外的人为婿?

这同买珠还椟有何区别?

若是自己在京城,绝不会放过这一个!

可惜叫他姓了陈……

如此,便不要怨自己手狠了!

想到这一处,黄昭亮却是忍不住自嘲起来。

一个小小的七品官而已,天子再看重,又能如何?

能入堂还是能入院?

一个都不能!

偏他头上顶着一个杨党……不,而今已经要改成陈党了的名号,回得京中,叫自己不拿他做下马威都不行。

——虽只是一个七品官,可有天子看重,又有从前的功劳垫底,若是任由他坐大,收拢了已是群龙无首的陈党,等到将来交趾功成,自家派过去的人,还能从陈灏手下抢回多少功劳,却是不好说了。

黄昭亮还在琢磨,顾延章却是继续往后说着:“……应调派军马南下,广南、交趾虽多山岭,然则越往升龙府,地势越平,一旦过的富良江,便要步骑合发,选精兵乘大筏猛攻……”

——又一回提到了骑兵。

沉寂已久的郭世忠终于又站了出来,反对道:“陛下,时至今日,我朝三十余处群牧司,蓄养马匹不过数万,能上阵之马匹则是更少,邕州请调马匹一万,一则广南、交趾多山岭,又是南地,群牧司多在西北,臣恐此等生畜届时水土不服,又恐难为大用,马匹贵物,蓄养不易……”

他话才说到一个转折处,却是忽然听得对面顾延章应承道:“枢密所言不虚……”

才见识过方才吴益如何被顾延章下套,郭世忠听得是他插话,又是顺着自己的话音,小心肝都禁不住抖了三抖。

顾延章已是继续道:“只是水土不服,却不是一桩一以贯之的事,正是南人往北、北人往南,皆有水土不服,只是此等病症,皆能痊愈——君不见陈节度,便是水土不服,复又痊愈之人?人如此,牲畜亦然,正因这般,才要早日将马匹送往广南,使之适应当地水土。”

他顿一顿,复又道:“钦州、廉州遭交贼屠戮,百姓十不余一,田地荒芜,山头漫是野草,正可设两处群牧司,一来可将荒地应用,二来亦可雇佣当地劳力做工,过得两载,百姓归拢,南下讨伐之战也已成功,自可将田地退还……”

竟是把马儿扔到哪里吃草都想好了!

顾延章上前一步,对着赵芮道:“陛下,南征交趾,骑兵必不可少,交趾有象阵,其战象如山,足、鼻能撼千斤,人力不得近,唯有用得训练有素之骑兵,以强弩猛射,再用大刀砍之,方能破解!此事臣口述无用,过得几日,当有一人演练,陛下尽皆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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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在两广待过的范尧臣都知晓的事情,吴益于潮州任知州一年有余,后转邕州,更是催着手下训练水师,日日于边境演武,哪怕他有那么一小角的心思放在州务之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夏、秋之季南海中有飓风。

然则吴益虽是知州,却从来不理实务,但凡于他升迁政绩无用之事,无论多少人来禀过几多回,从来是过耳不过心。此时听得顾延章如是说,脑子里头回忆了半日,也只模糊记得好似从前是有一段时日下头人来说正在赈济灾民,只是那是什么时节,吴益却是半点记不起来了。

他口才绝佳,反应迅敏,也十分擅长抓住一点,猛而袭之,可若论及做事,在其眼中,简直是一个笑话。

——踏踏实实埋头干活,要费上多少功夫才能累功一等?

便是农桑、兵事、赋税、徭役等等,岁岁都能做成优等,想要转升一阶,也要过上足足两年,然则一旦出了一桩大军功,或是做成一桩大事,凭此侪身政事堂,靠着他从前的资历,只要运作得当,亦不是没有可能。

另辟蹊径、行事不泯然众人才能出头。

这是他在御史台养成的习惯,十几年下来,便是想要去改,一时半会也难以改正,更何况一惯从中受益,吴益不但不觉得其中有问题,反而自认这般才是捷径。

这等行事,只要不遇得事情,自然无碍。

吴益靠着一张嘴,本就是御史出身,又兼文才绝佳,一杆笔便同一把刀子一般,弹劾起朝中权臣来刀刀见血,不仅士林中名声斐然,便是在天子心中,多多少少也觉得此人纵然有些不醒事,却也一心为公。

然则他却忽略了一点。

做御史时,只用提出问题,不用解决问题。

而今早不同往日,他要做的是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自然就避长就短,把自身毛病暴露无遗。

便是没有顾延章,只要再多蹦跶一阵子,多说得几句话——挑毛病多说自然不怕,可做事情从来多说多错——那一时,也一般会露馅。

只是哪一时露陷,也不如此时露陷叫他丢脸。

十余名两府重臣尽皆盯着他看,座上天子那面上的嫌弃,更是他想要借口年老眼花,也不能说看不见。

此时此刻,硬撑已是无用,吴益当机立断,立时上前一步,半垂下头,认错道:“陛下,臣一时疏忽,只一心忧虑交趾情形,行事不当,臣请罪!”

又道:“虽如此,其余行军之略,后勤之法,却是臣悉心而为,当可参看!臣在广南数载,人情、地理亦有知悉,也可参详军事。”

赵芮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吴卿且退下罢,卿才从广南回京,又是出身南地,难免在这京畿之地水土不服,回去好生歇着罢!”

吴益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尴尬地立在当地半晌,终于缩了回去。

原本拿水土不服说话的是他,做事疏漏,要把大晋水师送去海中喂鱼的也是他,赵芮此言,便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只是一时丢脸他也就认了,看着天子这般反应,竟似一句话也不打算再信他说的!

吴益虽然官品高、资历深,可他从来不是权重的那一类,莫说想要同范尧臣、郭世忠、黄昭亮这等权臣相比,便是想要与孙卞相提并论,都要弱上不知多少倍。

这就是没有真正做过实事的弱处!

两府之中,哪一个不是几番外任,几番回朝,中枢、部司都做过,便是郭世忠弱一些,也一般曾经数次领军破敌,打过好几回大仗,赵芮才敢用他来牵制杨奎。

像吴益这般外任经历蜻蜓点水,单单靠着御史台中资历攀爬,纵然在文人眼中厉害无匹,可当真要用起来,便上不得台面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桩,一旦郭世忠把他甩开,天子又将他踢到一边,又因原来就身上背着重罪,如果再没有人拉扯一把,被贬罚出去,他便再无回朝之日。

吴益早已不再年轻,他站在班次最末,刚开始只觉得气血上涌,太阳穴两侧又麻又胀,到得后头,已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两条小腿肚子全在发抖。

他用力咬了咬舌尖,只求尽量保持清醒,不要在这崇政殿中站立不稳,闹出御前失仪来,脑子里头轰隆隆的,朦胧之间,只一个念头越发清晰。

——广南也好、荆湖也罢,便是川蜀,他也一处都不去!他要留在朝中!他要在京畿!他要进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