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另有个小女娃跟道:“我抓饴糖在手上,举给她看,让给她吃糖。”
那老人见得小儿这一处十分妥当,心下稍安,却是转头对另一群七八人道:“你等晓得要做甚的罢?”
当头便出来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妇,手中提着个竹篮子,道:“二哥且放心,我等都是识得勾院同他家中那一位夫人的,若是见得夫人出来,自会围得上去,同她哭求,若是夫人不出来,便凑着同勾院哭,见得我等这一群七老八十的,又是妇人,他心那般软,多半就扛不住了,届时再把这些个蛋子一送,多说几句可怜话……”
她说了一通,一旁又有许多老姊老妹上前七嘴八舌地插了起来,皆是人人齐心协力想出来的厉害招数,尽显乡人狡猾,又显刁民奸巧。
那老人听得连连点头,夸了好几句,复又寻了另几波人去问。
这一群人有专司喊话的,有出头下跪的、哭闹的,有送吃食的,只待那户主打里头出来,一旦有个回音,便要守着将顾府的人拦了,生怕顾延章偷偷带着人走。
街头有人牵头,街尾自然也一般,众人提前走过一回场子,一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个个翘首望着顾宅的大门,只等里头出得人来,好要演一场生死攸关的大戏。
诸人等了片刻,一个也不敢大声说话,是怕声音大了,惊扰了里头,叫人有了防备。
小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得顾府的两边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推得开来,紧接着迈出一条腿,又半幅身子,再一颗尽是冷汗的头。
那头脸上表情失魂落魄的,却不是进去收屋子的户主又是哪个。
这一厢街头巷尾尽是人,或挑或拿,背上、手里全是东西,自也有领头者,行那统筹之事。
只见街头有老人将围着的百姓分成一拨一拨的,有五六人、七八人,也有十余人。
那老人指着其中五六人的道:“如若见得勾院出来,尔等只要上去抱着喊话,旁的甚都不用做,喊什么都记得清楚了未曾?”
那五六个皆是小儿,无论男女都声音尖细,不是做兄长的带着妹妹,便是做阿姊的带着弟弟,男的至多八九岁,不曾变得公鸭嗓,女的最大也不过十岁出头,听得那老人分派,个个齐声点头道:“晓得了!”
其中一个小小模样的男孩煞有其事地上前道:“若是见得勾院出来,我就带着阿弟冲上去围着他,抱着他的腿哭,叫‘勾院莫走,我爹娘都得疫病没了,只剩我同阿弟两个,要是勾院走了,谁人与我们屋子住,也再没饭吃,只好上街要饭讨生活!’”
一面说,一面把手里拉着的一个极小的男孩扯了扯。
他那手里的小男孩也看不出多大,许是只有两三岁,此时只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巴里头含,听得自家哥哥这一番大声说话,还以为是要凑什么热闹,便噘着嘴巴“呃呃哦哦”了两句,又把两脚往地上蹬了蹬,一副卖力吆喝的模样,看着很有十分的单纯天真。
另有一个斯斯文文的七八岁小儿和道:“我就站着在他面前喊‘勾院莫走,我还未曾长大,且待我与勾院挣了功名再走!’”
他都不用酝酿,这话一喊出来,眼眶登时就红了。
却是个慈幼局中的小儿,每天上午上学启蒙,下午便去按着州中分派做工做活,因在学中表现出挑,被顾延章特点了出来夸过的。
此人父亲是个兵卒,守城时被箭矢射中了腿脚,两条腿都截了,而今还在伤兵营中住着,他那做娘的则是在伤兵营中做活,一则靠着州中抚济,二则靠着顾延章从前管的伤兵营发放的钱米、慈幼局帮着代管小儿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