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中书的流程走得格外快。
其中算上遴选合适人手,交接,陛辞等等,仅仅过了五日,负责传召的天使并去接替顾延章随军转运使、钦州知州之职的人选,另有不少南征军副将、邕州、钦州、廉州州官,都没算上仪仗队,一行已是多大数十人。
且不说这一厢众人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往广南而去,而另一厢,邕州城中的一处院落里,季清菱却正拿着葫芦瓢,给后院角落里的一丛月月红浇水。
晋人多爱花,可邕州到底不是京城,自然寻不出那许多奇花异草。
幸而季清菱对花没有偏好,有稀奇的她见了也喜欢,若是寻不到,路边的野花她也觉得挺好看的。
此时已是入夏,哪怕过了申时,天光还是亮的。
季清菱才给一丛花木浇完水,正打量着那花骨朵何时才能开,便听得有人从不远处走过来,叫道:“夫人,官人回来了,正四处寻你。”
她转头一看,果然是秋爽。
季清菱一时有些好笑。
这院落又不大,不够一二十间房舍而已,哪里够得上“四处寻你”几个字,怕是五哥随口问了一句,被这丫头听得来,胡乱用词罢了。
她把手中葫芦瓢放回木桶里,正要直起身来,却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远远一人笑道:“还以为今日这花已是开了,哪晓得只是几个苞而已,不晓得要过上多久才能有点子香味,竟惹得你巴巴地跑了来亲自浇水。”
季清菱回头一看,来人一身家常衣衫,脚下却还踩着一双马靴,正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
——不是五哥又是哪一个?
黄昭亮质问一句,赵芮便就着抢白一句,句句都打到点子上。
他被两府宰执借着道理,借着百姓压了不知道多少回,还从未有哪一天像今次这般扬眉吐气过。
赵芮手上拿着邕州来的章程,那上头按条按点,分事分法,甚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把那“疫病营”、“抄劄救济”、“保甲章程”、“叛军处置”等等字词写得大了一圈,连横竖撇捺都要肥上一半,叫他一眼扫过去,连找都不用找,便能把任意一桩事体所在的角落给找得出来。
那条、点之后,头一句便是此条、此点的概括,赵芮通读过一回,不管黄昭亮提及的是哪一处,他都能极快地找到对应的地方。而最妙的是,这奏折当中写得细,写得多,还老老实实认罪——一面认罪,一面解释,把所有可能被挑毛病的地方都全数解释了一遍。
赵芮此时只嫌弃那认罪的句子太多,零零散散分布在奏折上头,占了其余解释的地方,叫他想要照着解释的词句念,都要重新看上一回,生怕一不小心把那些个认罪句子也读出一两个词来。
他原本就极喜欢顾延章的文章,此时更是觉得,纵然这一个臣子被自己四处派出去任官,仅仅得官三年而已,已是从头忙到尾,比起某些当了三十年官的人还要做得多,可他文字功底却从未放下,写得是越来越好了!
他一面照着上头的内容念,许多地方连改都不用改,一面觉得其中用词铿锵有力,朗朗上口,用来骂人,着实帮着自己出了一口大气。
当日那一个状元,真是点得太划算了!
只可惜两府之臣走得太早!
自家方才怎的就会觉得被黄昭亮当殿质问,丢面子呢?!
做天子的,当有能容天下之肚量,怕什么丢面子啊!
正该把人都留下来才对!
而今自家虽然把黄昭亮一句一句堵回去,也一般觉得十分爽利,可十余名重臣全都走了,只剩范尧臣同孙卞两个,总觉得观看之人太少,不过瘾啊!
黄昭亮毕竟不是傻子,几个来回下来,便知道了今次再难讨好,很快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