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想说,早前无人在家,自己就是在荒郊野外也无所谓,随意在哪一处打个棚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此时有这一位在,若是晚间不回来,总觉得心中空荡荡的,像如今把人抱在怀中再睡,才是踏实得很。
纵然少睡那一点,左右他年纪轻,正有情饮水饱,比起多睡上一个半个时辰的,其实更想回来叫她抱一抱,哪怕凑在一处不说话,挨着也是十分舒服,连觉睡得也香些。
他这一头疫病营、衙门、伤营各处跑,许继宗倒是想跟着,只被他打发去看着抄剳,一面分派下头人整理抚民救济章程,一面自己盯着把疫病营搭建起来。
许继宗这回南下,除却带来了不少药材,还带了十余个一直在京中候阙的前科进士,众人被天子派遣来了邕州,本来便半点经历都无,到得此处,抓瞎不已。
陈灏正忙着农桑之事,虽说早已误了农时,可只要抢种及时,到了夏末,多多少少也能收些粮回来,他本来就精力不济,手下人手虽然不够,却并不要这等添乱的,先想着给李伯简,又怕他那一处支应不过来,反倒不好,索性全数扔给了顾延章。
顾延章只得把人又打发给下头许继宗,叫他们一起研究抚民救济之法。
他忙了小半个月,挨到这日过了子时,见疫病营成了型,所有病人依次就绪,又有兵卒巡视,看护、大夫在侧,项项都有了样子,才终于放下心回了城。
此时季清菱早带着一府上下搬出了驿站,就在州衙附近寻了个两进的院子赁了下来,顾延章到得地方,放轻手脚进了门,正要去隔壁洗浴再回来睡下,谁料到前头松节才推开内院门,只见右边厢房里头一片明黄的亮光——他与季清菱二人的卧房并未掩门,只有一个丫头拖着把椅子坐在门边,正埋头打着瞌睡,一听外头有声音,连忙起来朝内叫道:“官人回来了!”
本就不是些厉害的人,再兼忙中更容易出错,账、库两处少不得有对不上的地方。
陈灏多年为官,亲民官也做过,为将为帅也有过,一个一甲出身,几度外任,最后侪身枢密院的两府重臣,幕僚班底何等牢靠,不过一个来回,下头人便从李伯简交接的账册中寻出了许多出毛病。
他不露声色,只吩咐诸人细细把错处并错的时间寻出来,又把州中一应事务重新分派了一回,丢了一堆又耗时,又着急,却又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给李伯简,拖得他无暇应对他事。
陈灏虽有不少门客、幕僚,到底只能照着吩咐行事,其余方面,却又不能大用。
幸而顾延章不但是钦州知州,又有广南东西路宣抚副使的差遣,因钦州早已被屠,城墙都全数被推了,又因早先城中有内奸偷开城门,知州、通判并许多州官尽皆死国,眼下正是一片焦土,人、物皆无,眼下只能从邕州调派物资、兵卒过去,才好重建。
他此时便是上任,也不过一个光杆司令,什么也做不成,便按着陈灏的安排,一面派了一支人手过去打前哨,自己则是留下先把邕州的架子搭起来,再抽人调物去钦州。
按着陈灏的重新分派,顾延章接手了城中防治疫情、抚民并巡检司,陈灏自己盯着农桑之事,只将刑狱、后勤压给了李伯简。
李伯简初时提心吊胆,只以为陈灏会捡容易出功绩的肥差,给他那一派人自行分了,扔下难啃的骨头给自己,谁料得到得后头,竟是得了一块不算差的东西来做,而最麻烦的疫情、抚民已是全数扔给了顾延章。
他交接过手头差事之后,本来有心去打探一番许继宗的事情,却见得顾延章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底有些心虚——疫情、抚民原本都是在他手上做着,是个什么糊涂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又见许继宗日日忙着在城中来来去去各色寻访,估摸着也没那么快呈递折子,倒是先把这一桩事放了下来。
李伯简管着刑狱,邕州城辖下数十个县乡,虽交趾已是退兵,可留下的烂摊子怎么都收拾不完,几乎处处都有抢田抢地,抢屋抢房,又有侵夺私产、两村械斗等等事情,只要有一点处理得不好,随时又要闹出人命来,他日日忙于这一处,更是没有精力兼顾其他,只好一面叫人留意“顾勾院”动向,一面埋头一通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