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严肃,十分郑重地托着托盘,半抬起头,口中还在解释道:“下官想着陛下乃是忧心广南诸州百姓,必是要能快些上手的良臣,特将诸位官人按着籍贯列了,把南边出身的放在前头……”
正说着,只半抬起头,想要偷偷窥一窥天子对自己行事是如何看待,又是否满意。
然则一看到赵芮面上的表情,许继宗登时就愣了一下,登时那话音就卡在了嗓子里头。
发生了什么?
陛下这一张脸,究竟出了什么事?怎的见牙不见眼的?
他一时有些受惊。
桌案上点着的两根白蜡足有成人拳头粗,将周围照得十分明亮,更把赵芮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这样一张脸,笑得这幅德行,当真把许继宗吓了一大跳。
说句大不敬的,此时把后苑里头张太后养的颠儿狗抱过来,同天子摆在一处,那脸便似得两兄弟一般。
最近没什么大事啊!
难道是杨皇后……有了喜??
他手上举着托盘,见天子只顾着盯着桌上的折子看,连头也不抬一下,竟是不知道自己当不当继续说下去。
下午交代自己的时候,天子还是一副“此事万分紧急”的样子,怎的才过了几个时辰,便换了一张脸??
难道广南不需重建了?难道邕州不着急要官员去干活了?
就算杨皇后又有了喜,广南也一般要人去接手罢?自己拿来的名单子,也正该是陛下十分看重的罢?可他怎的会如此反应?
出了什么事?
不应当啊!
天子坐在上头看急报,郑莱则是低眉顺眼地立在下头,等了半日,虽未听到分派,却是站得同根深深插在地下的勾子一样,晃都不带晃一下。
他心底里只当自己不存在,也恨不得赵芮也当自己不存在才好。
广南来的急报,除却报奏邕州陷落,说的还能是什么?
自两个多月前收到钦州、廉州被破的噩耗,没过多少天,又传来的邕州被围的消息,紧接着开了春,东西南北,处处都有问题。
不是天灾,便是人祸,朝中气氛一日差过一日,天子的心情也一日压抑过一日。
好不容易这一阵子因为小皇子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宫中的气氛也渐渐转为缓和,陛下脸上今日难得有了笑意,却不想竟是又有了广南的战情。
当真是来得不巧!
郑莱不禁暗暗叫苦。
中书的动作也太快了!若是这广南的急报明早议事时再报过来,自有其余两府重臣去承受天子之怒,可此时此刻,殿中只有自家这几个宦臣,如何好应对!
他不敢抬头,自然看不到桌后的天子面上的神色,然而却很快听到了唤叫。
“郑莱。”
那声音难辨喜怒。
郑莱连忙上前两步,依旧是不敢抬头,只等着天子分派。
“去把黄昭亮叫来!”
那声音急促。
郑莱口中应是,领了命,仿佛得了特赦一般,匆匆便往外跑去,好似这垂拱殿是一只巨大的野兽,那门口便是巨兽的嘴巴,只要自己稍微慢一些,便要被那血盆大口给吞了进去。
他跑得太快,乃至于来不及看一眼赵芮的表情,更没能察觉到赵芮的情绪。
垂拱殿中的御案后,大晋的天子正焦急地等候着轮值的参知政事来汇报邕州详细军情,他原本双手持着奏报,此时却是忍不住将那急报放到了桌面上,一面反反复复读着其中几个语句,一面无法自持地站起身来,心中品着,左左右右来回踱了好几回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