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菱忍不住插道:“你还摆了黑脸……”
他停了一下,复又道:“是,也不当摆黑脸……只我看到你,吓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实在也不舍得打你,也不舍得骂你,虽是摆了脸色,自己当时并不知道,方才凶了几句,你只晓得自己难过,不知道我说这话时,心中何尝又不难过……”
季清菱小声地“哼”了一声,偏过头道:“我看到你也不欢喜!”
她脸上的泪都还没有干,虽是如此,还是任由他搂在怀里,并没有挣脱。
顾延章把人抱着,也是心急,也是心软,还有许许多多说不出来的熨帖。
人是个小人,即便这两年长高了不少,可也只能到他胸口处,然则此时有了这一个人抱在怀中,明明城中无数棘手的事情等着处理,明明钦州、廉州并许多村寨还有数不清的烂摊子即将就要他去接手,明明已是多日没有一个囫囵觉睡好,可他却莫名地全身都放松下来,似乎拥着这一个人,自己就有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一般。
他喟叹了一口气,也说不清是满足多一点,还是旁的情绪多一点,又低声问道:“今日什么时辰到的?一程骑了多久的马?吃饭了未曾?腰痛不痛的?”
季清菱瘪了瘪嘴。
——才打了一巴掌,竟是又来装相作妖了!
她有些怄气,闭着嘴巴一点都不想搭理他。
顾延章却是探出右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肚腹上,十分认真地问道:“饿不饿?还是生我的气,倒把自己气饱了?”
——居然转了一个大弯,才唱完白脸,把那脸面一擦,又开始唱红脸了!
接下来几章都是感情线,我就不标注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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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菱两肋并腰腹都被身后的双臂箍得死紧,贴着她的那一具躯体温热却又有些僵硬。
两人硬邦邦地挨着。
她不知道此时当要说什么,心中委屈未消,可听得对方那一句话,又觉得酸涩异常,仿佛被人在心窝处挤了一只酸桔子进去,那酸汁泡在心上,泡得自己从头到脚都不得劲。
季清菱哪里又不知道自己今次仓促南下做得并不对,只要理智还在,都会晓得老老实实在京城当中等候,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可家中这一个人被困在邕州城中,说人人生死不知,说城城战况不明,叫她远隔着千山万水,在京中干坐着等消息,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况且她虽然莽撞了些,却不是半点没有准备,沿途各项打点行事,都算得上妥当,此时也顺顺利利到得来了。
做了这样多,又全是因为挂心他才竭尽全力,哪知一到地方就得挨训,只有冷脸,没有好颜色……
纵然自己行事欠妥,也不好用这样一张脸,来说恰才那样一番话罢。
季清菱心窝子里的酸汁越攒越多,多得都从眼睛里头溢了出来。
她用力眨了眨眼,想把那酸汁子逼回心里去,不要往外流,只觉得若是被五哥摆了脸色就要哭,实在丢人得很,世间再没有哪一个像自己这样矫情,这样讨人厌的。
厢房里头十分安静。
顾延章俯着身子靠在她的肩头上,只抱着人不放,低低哑哑地道:“今日才拉了二十多具尸首去城外埋了,俱是疫病,刀剑再不长眼,好歹还要遇上才遭罪,可那疫情,便是人在屋中安分坐着,也未必不会……邕州这样乱,今日州中还在商议,若是疫情再扩散下去,便要令城门守着,许进不许出,眼下城中什么东西都没有,处处都乱,你此刻来得,叫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