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沐禾急急派人去追,如何还能追得上,早行得远了。
且说季清菱这一处留了书信,叫下头人简单收拾了些行李,自己换了骑装,也不坐马车,只骑上快马一路朝着潭州而去。
越往南,雪越化得厉害,路也越是难走。
季清菱此回把其余下人打发回京,自家只带着会骑马的秋月、秋爽两个大丫头,一个管事,并几个护卫、仆从,又自洛阳城中雇了几个镖师,算是拼了一队人马。
她出发时尚是冬日,等到行至洪州时,官道边上的树枝居然已经抽出绿芽,一副等着开春的架势,探听到的消息虽然不少,可靠谱的却是寥寥无几。
沿途听到的有关广南的军情,泰半都是胡编乱造,一时说邕州早已经开城投降;一时又说李富宰放出话来,只要城中把当日关闭榷场的罪魁祸首交出去,他便会给邕州百姓一条生路;一时说城中闹事,战前知州将几个不听话的将士给砍了;一时又说邕州一城上下已经投敌。
季清菱没功夫去一一辨别,只能埋头赶路,直到过了上元节,终于到得潭州。
此处乃是南边的军事大州,因广南战事,先是要平吉州、抚州两处乱民,后是又遇得交趾犯边,潭州才调动了数千兵卒,复又被抽走了两千战马,是以城中消息漫天乱飞。
季清菱虽是仓促南下,行事却并非毫无章法,她到得地方,先不忙在外头大街小巷探问各色战情,直接便找上了城中最大的粮行,打听对方此刻收不收粮,又收多少粮,让家中管事扮作居中买卖的粮商,果然成了几笔生意。
她旁的不行,同顾延章在一处多年,居中转运之法,也学了个分,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只要潭州算是后方,只要广南还要打仗,此处离得近,必是要帮着筹措纲粮的。
只一瞬间,季清菱就出了一声冷汗,她并不插话,只抬头看着秋露。
秋露眼泪都快下来了,张口想要说话,却是好半日才哆哆嗦嗦地道:“我听说李家住在园子东边,带了十来个下人……是昨日才到的,我……便寻了个由头在厨房等着,借机同去拿饭的小厮搭上了话——京城当中已是传开了,人人都知晓,交趾举了三十万兵,屠了钦州、廉州数万人,眼下正围着邕州……邕州连一万兵丁都不够……朝中眼下还在吵着谁人去领兵……”
季清菱只觉得全身发冷,过了好一会,才逐字逐句品出了秋露所说的是个什么意思,有一瞬间,脑子当中已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会想。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
秋月、秋爽僵立在一旁,一人手中拎着水壶,一人手中托着茶盏,俱是一动不动。
季清菱心中乱糟糟的,却是知道如今不是发懵的时候,只闭着眼睛强令自己把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复又抬头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秋露道:“那人说是七八日前传出的消息,李家又过了几天才启的程。”
季清菱默默算了急脚替的时间,再算一回京城来洛阳的路程、朝中消息传出时间,倒推回去,已是知道柳家多半是早晓得了邕州被围之事,而柳林氏此次之所以急着叫自己陪着柳沐禾来洛阳,也不过是不想叫自家担心而已。
然而这等事情只能瞒过一时,又如何能瞒得了长久。
她把脑子里头记得的前朝史事翻来覆去想了半日,却是无论如何也与如今的情形对不上。
若是一切按照原本的发展,此时广南压根不会有什么祸事,虽说交趾一直在边境打秋风,却是要过上数年,才会真正发兵犯边——其时乃是张璧的长兄张瑚带兵平的乱,张瑚也凭借此功,名垂青史。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般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