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人相貌英俊,看着十分斯文,身上穿着锦袍,与李萍娘隔了两步远站着。
季清菱回了一礼,寒暄了两句。
柳沐禾在一旁站着,一言不发,只跟着回了个礼。
李萍娘却是十分热情,指着身旁的年轻人向季清菱荐道:“这是我家行三的弟弟,素来性子腼腆,才及冠没几日,明年就要下场了。”
复又指着季清菱,对那“弟弟”道:“这是上回爹爹说的救命恩人之女。”
又夸了季清菱几句。
季清菱实在不想同对方在此废话,却又碍于礼仪,不得不草草引荐了柳沐禾,这才寻了个理由走了。
因有半路遇得李萍娘姊弟之事,季、柳二人俱是没了赏花的兴致,只草草看了几眼便回了院子。
季家同李家的渊源,季清菱上回赴宴之后转头便同柳林氏、柳沐禾二人说了,柳沐禾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总以为季清菱是为了自己,才对李家这样不待见,心中十分感动,回得屋中便道:“虽是个讨人厌的,却也没得手,咱们此回是来玩乐的,莫要因为她二人反倒引得不舒服,平日里头该干嘛就干嘛,我是不放在心上的,你不必担忧。”
季清菱自是应承。
然而自这一日起,柳家姊弟便常常找了借口过来,今日送些点心,明日送几朵花,后日在半路偶遇,再过一日,又是拿一个什么东西上门来问话,两人殷勤不已,只那殷勤却俱是对着季清菱去的。
没几日,季清菱就觉出奇怪来。
不管李程韦是看中了张待家的权势,想要通过自己居中做桥也好,还是相中五哥将来前程,待要提前拉拢也罢,使出一个李萍娘足以,何苦要另又拿出一个李家子弟来,并不半点作用不说,还十分碍事。
等到某日下午,李萍娘送了两篓子冬橙上门,旁敲侧击问起顾家在延州如今剩下的家产来,季清菱心中那隐隐约约的不妙,便再压不下去。
次日醒来天光已是大亮,季清菱正起床梳洗,却见秋爽急匆匆自外头敲门进来,满面激动,大声道:“后院好大一泊温泉水!”
又一脸嫌弃地道:“只是一股子硫磺的味道,实在是臭得很!”
一时满屋子都笑了起来。
秋露跟在后头,也道:“外边雪也大,风也大,什么也看不清,只后院水汽腾腾的,走近了就是一股子药味。”
一屋子人正说着话,柳沐禾也来了,见季清菱已是整理得七七八八,便嘱咐道:“你穿件厚实的,一会这一处的主家带我们四处走走,外头风雪甚大,也冷得很,莫要着凉了。”
两人随意吃过了早食,便着人请了此处主家过来。
那人姓蒋,名唤蒋文忠,他家世代都是大夫,祖上曾做过朝中奉药,因没治好先皇的病,被面斥了一回,又被贬了官。
那奉药虽觉得医者医病不医命,可这道理如何能同天子来说,索性辞官回乡开了个医馆,又立下规矩,不许子孙再入仕为官。
蒋家医术高超,传得三代下来,医馆也从一个开到了八个,几个兄弟各管各的地方,日子倒也十分滋润,只蒋文忠因年轻时去各处收药,半路遇得坐骑惊蹄,摔断了腿脚,等到年纪大了,往往风湿得厉害,到得冬天便奇痛难忍,实在挨不住,便四处寻访,找了这一处温泉之所,每到寒冬便来此度日,靠着温泉热气养疗腿脚。
他自己就是大夫,不光借那温泉水,还自配了药材下去,也能治些小病小痛,便常请了友人过来消遣。
洛阳文气汇聚,不仅是文人骚客雅居之所,亦是朝中致仕重臣荣养之处。
能做重臣的,哪一个年轻时不外放过七八回,天南地北四处跑,十个里头有八个腿脚都有问题,更有许多身上不少小毛病,眼下听得有这样一个能治腿脚的温泉,哪里还坐得住,自是人人遣了管事的来寻。
蒋文忠见此情形,索性又买了几块地,在此处建了几个大院子,引得山上温泉水下来,自行配了各色药材来帮着人治病。
温泉本就是个好东西,配上医药,挨过冬日的老寒腿着实也不难,况且那些个来此养疗的多半不是真病,一旦脱开闲事,在这般与世隔绝之处好好住上旬月,多少不舒服也变成舒服了。
若是有些小病小痛的,蒋文忠妙手回春,也能解决。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几年,此处便成了个冬日养疗的抢手之所,柳沐禾能在这隆冬之际抢得一处院落,全是靠得柳伯山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