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下从登州出发时,听说谢迁那厮,哦,此人已经被任命为山东左镇总兵兼署曹州等处兵马钱粮事了。”提起了谢迁的怪异差使,这个兼了文武两途的职务,令张小虎便有些忍俊不禁。
“谢迁怎么了?”
“谢迁已经将临清地面的清军帮凶,柳林团的曾家兄弟,连同他们手下的接近五万核心团匪,引诱到了高楼寨附近。一战下来,斩首数千,俘虏了为首的曾家兄弟以下数百名团匪首脑。余者数万人尽数被俘。我出发时,谢迁给大少奶奶写了战报来报功。跟着战报来的,便是曾家兄弟等人的百余颗人头。大少奶奶命我将谢迁的报功文书带来,同时还有大少奶奶对谢迁提出的要求的处置方案。”
“嗯,你说说,谢迁这位谢总兵,谢大人,他有什么要求?”
谢迁的要求,在这个时代环境下,算得上稀松平常,甚至同明军当中流行的做法比较起来,谢迁算得上是很规矩了。他要求将被俘的柳林团几万核心团丁收编到他的部队里。同时,请鹿玛红按照新的编制实力给他提供至少三个月的军饷粮食以及各种武器补给。作为交换条件,谢迁将率领这支部队去消灭已经被打断了骨头的柳林团残余部队,收复被柳林团控制的地区。
同那些只管各种拉壮丁凑人头的明军将领们相比,谢迁这种扩充部队的方式,算得上是良心出品了。
“准了。三个月的粮草军饷,还有一部分武器补给,你们公事房给老大家媳妇下一道公事,让她自己掂对着给。另外,她一个人孤悬敌后,粮草补给武器兵员什么的,不可以缺少!”
“属下明白。”李沛霆点头表示领命。
“给老大家她公事的批复里写明白,这几万人谢迁可以收编,但是,兵马要按照我南粤军的编制来编组,执行我们南粤军的制度。谢迁那里,让老大家的派人去充当教练官。教授他们我们的战术。谢迁那里的炮队,也要派人过去,指点他们的炮兵战术。”
李沛霆、张小虎、李华梅等人都清楚,这是李守汉吃了以往的亏之后,对于各种依附于南粤军的杂色武装进行控制,为以后收编改造先进行渗透的手段。当下便一一领命。
“北面的情形还有什么?”
“也是件好事。不过不如谢迁这个事情大。”张小虎卖了一个关子。“原来龙虎营的马鹞子王辅臣,最近投奔到了大少奶奶麾下。大少奶奶命他担任马队营的统带,把两千马队交给了他。结果这个贼羔子,果然是有一套!硬是用这两千马队,生生的牵着吴奉先、章陵虎这两个反骨仔的五千骑兵在山东地面上从北到南的跑了上千里路。最后,趁着这两拨人个个都是人困马乏的时候,一口一口的把这些人从前锋到中军,连后卫和辎重都没放过,全都吃掉了!如今,大少奶奶麾下,也有四五千精锐骑兵了!”
王辅臣用在农民军中学习掌握的以走治敌的战术,将原本的精锐之师,硬生生的拖成了疲惫之师,然后,利用长途行军给章吴二人的骑兵队伍拉开的长距离,先打前锋,然后是冲到了辎重和后卫队伍里把携带的大批辎重粮草变成了自己的补给,跟着,再慢条斯理好整以暇的吃掉因为后路断绝,粮草补给不济而军心慌乱的中军队伍。
“这个马鹞子王辅臣,眼下是个什么差使?”
“禀主公,大少奶奶让他以副将衔担任北线登莱部队的马队营统带。”
“小了!这个人既然能打,那就让他给老子堂堂正正结结实实的打!你们马上拟个章程出来。登莱部队的马队营,即刻改编为骑兵旅。各种编制装备器械就照着以往咱们的马队来!这个马鹞子,就让他以副将官身,来给老子当这个骑兵旅的旅长!顺便让老大家的告诉他,给老子好好的打仗,好事老子都会想起他来!”
在场的人们都看得出,李守汉是因为北面山东战场的两个胜利消息而心情不错。虽然消灭的都是清军系统当中的地方武装、杂牌部队,但是,至少给北京城里的多尔衮传达了一个信号。山东并不是你清军的天下!
至少,在这两次胜仗之后,清军会抽调兵力回援山东,那么,此时兵锋正盛的多铎所部就会是首选。只要多铎的兵马被抽调走一部分,那么,对于此时在松江府、杭州府一带集结喘息的南粤军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声音,字字如野狼的尖牙利齿,撕扯着李守汉的血肉。句句似千钧大棒,打得他眼前直冒金星。
是啊!我李守汉,我们李家全家,我们南粤军全军上下,都想做扶唐室江山大厦之将倾的郭子仪,做扶保成王的周公,可是,偏偏有人要认定你就是现世的曹操,活脱脱的李渊!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我本来是要做大明朝廷的中兴之臣,就像无数人所向往的那样,改变这个最后一个汉人王朝的覆没命运,但是,为什么要这样的对待我?”
李守汉的胸腹之间又是一阵烦恶,仿佛有些东西要吐出来,可是,那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难受了。也许,所谓的骨鲠在喉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想做郭子仪,他们却认定我有赵匡胤的野心。我想学习周公,他们却坚定的认为我是李渊和王莽。这天底下,还有一个好人走道的地方吗?”李守汉在心里暗自嘲笑着自己。
“也许,是我这些年来,太过于曲意逢迎这些人了。惯得他们毛病出来了!”蓦地,李守汉心中凛然一动,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这个在他心里隐藏了很久的念头,今天终于从内心的最深处爆发了出来。
“当年主席说过,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退让求团结,则团结亡。我这些年,不就是一直在曲意讨好,妥协退让是什么?!”李守汉想到了此处,顿时觉得,一切问题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这些狗东西,哪个不是记吃不记打的?满清入关之后,可是一直都是用大刀利斧、文字狱、抄家、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来收拾他们。结果呢?这些货色们哪个不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别人来抄家,等着别人来把他们的妻女送去给那些浑身臭哄哄披甲人暖被窝?他们敢给康熙雍正乾隆放个屁?!还不是照样的得歌功颂德,圣主圣明,生逢盛世的写诗作文来歌颂?!”想到了历史上江南文人,乃至整个文人集团的丑恶表现,李守汉便是心下释然了。
“也许,我早就该用大刀和火铳来跟他们说话,来跟他们讲道理了。”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想起了在江南地面上,“威名”能止小儿夜啼的“排枪御史查白地”来了。这位爷在收取历年来积欠钱粮时,可是从来不会和那些绅粮大户们讲什么国计民生军需民食的大道理。他只管把你家欠缴的钱粮数目贴在你家门扇上,然后,告诉你我哪天来收。你要是胆敢把门扇上贴得公文告示撕下来,那好吧,守在门口的兵丁会立刻回去报信。跟着便是大队人马杀到,把你满门老幼尽数捉了。让你在班房里听着全家老小的哭嚎哀告来跟他低头求饶。
这一点,在欧洲差点就成了欧版秦始皇的炮皇拿破仑也是深有体会。他可是面对着保王党人在巴黎的暴动时,很是和蔼的在街头使用大炮来跟他们讲道理,劝他们回到自己家里去的。
他是想到了哪里便开口询问:“查相公等人呢?他们为我南粤军出力,在江南各处推行新政,早就被人恨之入骨,不要被我们连累了才好。”
“主公,这点您放心。”李沛霆见李守汉半晌无语,突然间开口问起了查白地那厮,一时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查某也是个好角色。多铎渡江,南京被奸佞献城,苏州城中也有人蠢蠢欲动,准备与之呼应。查某便设计将此辈诱出,以设宴共商大计为名,在酒席宴上伏兵突然杀出,以数百支火铳排枪齐射,将苏州城中准备投降清军的大士绅尽数击毙,悬首于各处城门。随后,便派兵将他们的家财、奴仆妻妾等人全部抄没。此时,便在上海县各处庙宇道观等处关押。请主公的示下,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见李沛霆问到了这里,站在门口刚刚赶来的水师左翼舰队提督张小虎,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腰间的子药盒子,他知道,以往大凡有这种事,等待这些人的,往往是死亡。
“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呢?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吧!你们公事房拿个章程出来,看看各处的工程哪里还有劳动力的缺口,让这些人去干活,赎罪吧!记住了,他们的口粮衣食,要从自己的劳动之中获得。不干活,便没饭吃,没衣服穿。”
在门外的张小虎不由得吐了一下舌头,自己的这位主公,终于又露出了獠牙了。让这些大户人家的家人,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到南粤军修路修桥疏浚河道建设港口码头的工地上去干活,美其名曰赎罪,然而却是要靠自己的一双手来获取衣食,这不是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痛苦,还要让他们煎熬?
乖乖!这么一来,只怕不用到秋后,这些人能够活下来一半就不错了!
作为水师提督级别的将领,张小虎主持修建港口,建设码头炮台,疏浚河道可不是一次两次了,那种极其繁重的体力劳动,强度之大,到了令人咂舌的地步。工地上监工们之中流传着一句话,“你挖、运一天的土方下来,能够自己爬上铺板,能够站着撒尿,你就可以说自己是一条汉子。”
“査先生也在上海县吗?”
“正是。苏州城中虽然杀了一批人,暂时把奸贼们的势头气焰打压了下去,但是,现在清军大军开始往苏杭一带追击而来,城中不稳,査某便押运着城中粮草布匹等重要物资,乘船往上海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