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接过来，匆匆抽出信纸打开扫了一眼，合上信纸低声问道，“消息泄露了？”

可要说泄露，哪里轮得到花瑜那个小小侍郎先行动作？

隆昌摇头道，“并不像。来人只是说，花侍郎自觉害皇上遭此大劫，深为引咎，遂敬献祖传秘药，希望对皇上龙体康健有所助益。”

倒是与手信内容别无二致。可这送来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些。柳如风掂着手信沉吟了片刻，“还是劳烦公公彻查，务必阻止皇上病危的消息外泄。事关重大。”

隆昌道，“咱家明白。咱家这就去办。只是……这药……”

隆昌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皇上每次召见花瑜他可都是看得真儿真儿的。“学富五车”、“满腹经纶”这些词儿，用在花侍郎身上那都算不得夸大其词。只是到底年少、书生意气，清高得很，不然又怎么会不惜以头抢柱，宁死不屈呢。

面儿上虽然不显，可是隆昌看得出来，这位被皇上一路破格提拔上来的花侍郎可是一点儿都瞧不上慕容瑾这位少年天子。不过说来也是，慕容瑾比起他那文韬武略的爹来，真是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要不是有九王爷和柳丞相忠心耿耿地掌控大局，怕是这大燕王朝早就风雨飘摇了。

那花侍郎想来一直自觉明珠暗投，历经此事，怕是私心里巴不得慕容瑾赶紧挂了换一位贤明的皇帝上台，怎会如此好心地送什么“祖传秘药”来？

怕不是什么致命毒药吧。

柳如风把药盒接过来，“我去寻王爷商量此事。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柳如风寻到无处宣泄情绪、正目眦欲裂地指挥太医干这干那的慕容环，先是安抚了一下慕容环的情绪，又将“九转回魂丹”的事儿说了一遍。

慕容环看完了信，抬头看柳如风，“起死回生？你信？”

柳如风摇头，“不信又待如何？”

丑时，常宁宫内仍旧灯火通明，窗纸上印着人影幢幢，从外看倒似一片热闹之景，可殿内却安静得只闻步履之音和衣料摩擦之声。

龙床上的小皇帝在十分急促地喘息了片刻后，突然安静了。

一直守在床头的慕容环眼珠动了动，身子僵硬片刻，慢慢地、轻轻地俯下身去，似是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少年一般，轻声唤到，“皇上？”

之前还在给皇帝处理伤口、见状急忙去把脉的太医蓦然睁大双眼，人未言，豆大的汗珠先是顺着鬓角淌了下来。他急忙敛了衣袍扑通跪倒在地，额头死死地贴在地上，几次张了张嘴，却没办法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儿声音。

柳如风见状向后踉跄了一步，撞到床柱方才勉强稳住身形，双眼不可置信地睁大到极限。

霎时一片衣料摩擦的沙沙声，满屋子的人接二连三地跪了一地。

室内安静得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只闻得九王爷那极力按捺，却还是沙哑了、颤抖了的声线，极近轻柔道，“小瑾，九哥在跟你说话，你听到了吗？小瑾？！”

端着冰盆匆匆走进来的宫女瞧见那跪了一地的人，惊得当场打翻了冰盆。铝制的盆在白玉石的地面上翻了几翻，发出一连串的、在如此静谧的空间里几乎称得上是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最后盆口朝下，旋转晃动，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嗡嗡嗡”的响动，才终于安静了。

那名宫女早已双腿发软跌倒在地，在对上九王爷回头看过来的那一双血红双眼时，当场吓得晕死了过去。

“小瑾……醒醒？这么大的动静都叫不醒你了吗？嗯？”慕容环的声音发颤，手也发颤。他小心地拨弄开汗湿在慕容瑾脸颊上的发丝，轻轻拂过他的脸、他的唇，已经感觉不到了那灼热的体温，“你看你烧也退了，醒来跟九哥说句话？嗯？”

“……王爷……”柳如风唤道。

慕容环无力地垂下头，把脸埋在小皇帝的肩窝。片刻后他猛然站起来，抬脚将跪了一地的太医、宦官、宫女一个个踹倒，发疯似地吼道，“废物！一群废物！本王要你们陪葬！陪葬！统统都去陪葬！”

“王爷！王爷！”柳如风和隆昌拼命地拉着九王爷，却几乎拉不住。九王爷少时便南征北伐，可算是武将出身，柳如风他们两个文弱书生自然奈何不得。最后还是唤进了大内侍卫，才拉下失控的九王爷。

“王爷、王爷您冷静点，我们还有这个！”柳如风急忙翻出那颗花瑜敬献来的九转回魂丹。

在看到那颗丹药时，慕容环突然安静了。他抬眼看看柳如风，柳如风点了一下头，他便急忙抓起药丸奔回床边给小皇帝喂了下去。

人都死了，还怕什么是不是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