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他人,唯有江东孙伯符。”黄盖如此说了一句,看着起身走出长案的孙权,也跟着站起来,语气却是平缓温和:“主公…你和伯符终究是亲兄弟啊,再大的矛盾也有解开的时候,兄弟之间,顶多打上一架,哪有化不开的仇,何况你们根本就没有仇怨。”
孙权在火鼎前停了下脚步,紧抿着双唇,目光有些躲闪的低下:“原来…老将军都已经知晓了,权与兄长确实没有仇怨,可中间之事,老将军也理解不了,我也知自己做错了事,可一想到兄长西征回来,我这个做弟弟的,在后面给他添乱,心里就有些愧疚,不敢面对他……”
“主公,这些都是你作为弟弟愧疚心思在作怪,其实说到底都是小事,盖也不相信伯符会为这点小事与主公为难。”老人走出两步来到对方对面,脸上也有了笑容,带着慈祥的神色看着孙权,“两兄弟,只要事情说开了,总是能化解的,伯符多半也想家的紧,这样……”
黄昏的灯光在老人笑脸上晃动,话语顿了顿,他拱起手来:“…盖去一趟丹徒,趁现在还没有打仗,亲自过江见见伯符,把事情说清楚,他要是不好意思回来,盖就是抗也要把他抗回来,让你们兄弟俩关在屋里把事情说清楚,如何?”
房间里,燃烧的火鼎像一堵墙壁隔在俩人中间,孙权与笑容满面的老人对视了一阵,眼眶微红的点了点头,拱手躬下了身子。
“如此…权谢过老将军成全我兄弟情谊。”
……
夜风呼啸着跑过檐下,满脸通红带笑的老人满意的从屋中出来,带着亲卫离开。身后的门扇缓缓阖上之中,缝隙里的孙权望着墙壁上挂着的兵器好一阵。
不久,身材魁梧壮硕的周泰着甲走了进来,沉默的站在门口。
“之前言语里,黄公覆隐约有投敌之嫌,明日一早,你带人跟上去,看看他到底走的哪里,若是去江对面……”
孙权收了视线,仰着头闭上眼睛。
“……就把他杀了。”
摇曳的火焰映着他侧脸忽明忽暗。
阴云积厚,在呜咽的夜风里流转涌动,昏暗的原野有延绵的火把光亮着,跑动的一道道人影轮廓之中,不时传出‘驾!’的暴喝,奔向前方的城墙。
入冬之后,丹徒与徐州广陵亭之间的战事,暂且停了下来,建业的防御仍旧没有松懈的迹象,又至深夜,城中街巷也没有多少灯火光亮,一名面容消瘦,下颔浓须的将领巡视过城头,拍了拍站岗的士卒,叮嘱几句,又去往前方。
城头的火把的光亮延绵汇成一片,有人群持着火把过来,为首的同样也是一名将领,名叫全综,他朝对面的朱桓拱了拱手:“休穆劳累,这下半夜便是交给综了。”
“随我过去交接便是,请!”
全综朝他做了一个手势时,陡然有士兵的声音响起:“二位将军,城外有脚步声。”下一刻,还没等全、朱二人询问,一支火箭已经从城头射了出去,带着火光落尽黑暗里,城外原野,延绵而来的一支兵马,在火矢前止步。
唏律律——
一声高亢的马鸣,勒动缰绳的老人朝探头望来的一道道人影喊道:“我乃黄盖,城上是哪位将军值守?还请打开城门行一个方便!”
“原来是老将军……”全综朝旁边的朱桓看了一眼,后者捏着下颔浓须,眯了眯眼睛,还是抬手行了一礼:“老将军也是军中宿将,该知晓天黑之后不开城门,何况将军不在阳羡,跑到这边来,可有主公调遣信物?”
黄盖兜转战马点了点头,对方此时不开城门也是理所应当,随后白气自他口中话语一起升了起来:“这倒没有,待见了主公,再讨要一份便可,二位将军且末迟疑,先让我进城面见主公后,再来向二位赔罪。”
“这可不行……主公有令,此乃交战之时,谨防宵小之辈趁夜偷城,所以老将军还是等到明日白天再入城吧…”
“住口——”
升腾的白气陡然被拔高的声音震的四散,战马背上,黄盖扬起马鞭指着城上,“老夫历仕三任,披甲转战南北,每当战事奋勇当先,怎的在尔等口中,成了袭城的宵小!速速打开城门,老夫要主公!”
老人一生严肃刚毅,性情火烈掺不得沙砾,又是从孙坚过来的将领,论资历,又岂是他们这些小辈能得罪的,城上二人意识到刚才一时口误,眼下对方又发起火来,逼的太甚,多少有些不好。全综思虑了片刻,“先打开城门放老将军进来,休穆遣人立即去通报主公一声。”
“嗯,我正有此意。”朱桓点了点头,转身走去后方,朝城下的士兵挥手:“把城门打开,让老将军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