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在山麓之间化去,光秃的树枝抽出新芽,阳光终于有了温度,一名女子青衫长裙,提着一柄长剑,身边跟着一匹瘦马,走过这片灿烂明媚的春色之中,原本圆润的脸颊有些消瘦,整个人比往昔清减了许多,临行前的茫然,到现在像一名游侠。
她快过黄河,见到了儿时待过的东郡,也见到了曾经坐拥四州之地的袁绍管辖的邺城,年关的时候,来到中山国,万家灯火相聚的时刻,她骑着那匹瘦马站在黑山脚下,望着覆盖白雪的山峦,想起那个拒绝自己的男人曾在这里呼啸山林。
如今,一路走来,曹妤已经从那段时间的恼羞、愤慨、甚至说不清楚的悲伤情绪里走了出来,但也不想就这样回去,她看着田间开始春播的农人、道间穿行而过的商贩,这样的世界比只能一眼望到天的府邸精彩的多。
沾着泥泞的步鞋走过村间小道,剑柄上的皮缰随着走动在裙摆前一摇一晃,曹妤随意的迈着步子四下看着春色,饿了就吃一口在不久前路过的集市买的干粮,吃不完的,又喂给身旁的瘦马。
不久,一人一马进了前方的村子,敲了几户人家的房门,都没有人打开,想来是去田里忙活了,这个年月里,春播的时候,几户都是一家大小都要做事的,曹妤也没有多想,从村道过去时,看到前面有两间茅草房的农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篱笆下,颤颤巍巍的拿着木勺给地里的菜蔬浇水。
“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何处?”曹妤系好缰绳,走过去帮那老妇人浇水,随后舀了一勺就要喝。
那老媪眼睛浑浊,伸手将木勺挡下,“这里是葛城地界……口渴啦,这水脏!你等等。”她颤颤巍巍的转身走去屋里,重新舀了一勺水出来,递过去,看着女子喝水的样子,她嚅了嚅嘴笑起来,牙齿也没剩几颗了,“姑娘…你这是要往南走吗?”
“往北。”曹妤大口喝完,指了指北面。
“那你去不得…快朝南回去吧。”那老媪有些焦急的推了她两把,“你还年轻,别把命…丢了,快走啊,要打仗了。”
不久,那老妇人的儿子从外面急匆匆的回来,见到陌生女子,脸唰的一下红了,老实巴交的说不出来,最后被老媪打了一勺子,这才说了外面的情况,北面军队已经有了南下的动作,很快就要朝这边压过来了。
一日前,驻守易县的白狼骑、黑山骑两部开始南下,对沿途属冀州管辖的城池、乡镇展开攻势,但也并未真正攻城,只要没有出城作战的郡兵,都不予理会的继续朝南推进,消息传出后,沿途各个村子都被忽然而来的战争惊动,不少人开始举家南下,趁未开战前逃离这片土地。
从袁绍覆灭后的许多年里,只有南面荆州、江东甚至徐州传出战事,但在冀州这边,人们偶尔只是从走南闯北的商人口中知道一些那边的事,也渐渐适应了没有战乱的岁月,良田重新耕种,人们重新回到生养的故乡,继续如同他们上一辈人一样繁衍生息。
然而战争突然迫近了,在这春播的季节里,舍不得离开的汉子坐在田埂上嚎啕大哭,他的妻子呆坐在那里双目无神的看着刚刚种下的庄稼,还不懂事的幼童光着脚丫在冰凉的泥土上蹦蹦跳跳,偶尔望去道路间过去的长龙,人声喧哗吵闹。
富户驱赶着驽马驾驭的马车,里面装着值钱的东西,让妻儿死死抓着车厢跟在后面推动,艰难的挤过人群。衣衫褴褛的破落户,瘦弱的身板在涌动的人堆四处乱撞,老人拄着拐杖耐不住牵途,摔倒在地上,孩童在母亲的怀里无助的看着熙熙攘攘挤满视线的人海,吓得惊哭出来……
风声鹤唳。
没有坚固的城墙,和父亲躲避风雨的后背,曹妤终于看到了这世道另外的一面,涌动的人海让她感受到了来自北面兵锋将至的肃杀,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被人潮携裹着朝南而去,在她离开不久之后,战争陡然打响。
二月二十,白狼、黑山两部骑兵突袭中山国,沿途的葛城、鄚县、阳城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