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光温和,风从山间走过,山麓青绿的树枝摇晃抚动的还有一面面旌旗,露出褐黄的山壁与稀疏的树木之间,无数的人群,漫山遍野的涌来。
浩浩荡荡的一万七千军队,骑兵为主力走出了数万军人的庞大气势,远去四周,成百上千的独骑、两人一队的快马,不断联络附近各支兵马,山林、道路间都是奔行的斥候的身影,他们大都来自各州不同的部曲,这是自诸侯割据以来,第一次合作,相互之间不时交换讯息,确定前进的路线、前方的地名等等,随后才朝后方的本阵传达过去。
凉州地势崎岖,山地最多,从三辅进入开始,一万七千人的军队不可能再保持联合的阵型,只能各自带着部下分成数股,以相同的行军速度呈辐射朝前方蔓延开,尽管人数偏少,但这样分散行军,造就出了仿佛数万人行军的假象,犹如洗地般平推而去。
而另一边,沿途经过的城县,也多有派出仅有的士卒,或几百、或千余人紧随其后,帮忙看护粮草,避免被山中羌人拦截抢夺,这也是凉州刺史韦端传下的命令,务必保证西征军队后方安全。
行军至中午,尽管速度不快,还是出了山区抵达媪围,城中县令给各支军队送去一些酒水肉食,虽然不多,也算表露出支持的善意信号,给予了休整的汉军连日赶路的喘息时机,不久之后,一队去往更远方向搜索的斥候飞奔而回,巡逻警戒的骑兵上去接应盘问,随后便放行,其中一名径直朝中军过去。
“……你是张任麾下斥候?”
风从外面跑过,大帐鼓胀起伏间,夏侯渊看着下方半跪拱手的身影,将手中素帛放下,缓缓起身朝对方走了过去。
这位曹操族弟,从陈留起兵至今,南征北战多年,身材高大,又极善长途奔袭,专打对方出其不意的地方,去年汝南用兵,以极快的速度,长途迂回抄袭,陡然将刘备打的闭门不敢出。
虽然有‘三日可行五百里,六日可赴千里’的称呼,但这位曹军大将,也是疲惫至极,坚硬的甲胄下,遍布箭口、刀伤大大小小的旧痕,对一位领军之人来讲,这是何等的荣耀,他看了那斥候片刻,挥手:“你且下去休息,然后回去告诉你家张将军,不日我等就到。”
遣走那人后,夏侯渊招来亲卫吩咐:“去将诸位将军都请来我大帐。”的声音里,坐回首位,仔细看着案桌上铺开的凉州地图,在上面找到目前益州军的位置,以及那位公孙都督的行军路线,盘算着时日与对方会师张掖。
过得一阵,帐帘抚动,天光从外面刺进来,照在他脸上,数道身影走了进来,他从座位上站起朝来人拱手:“诸位将军请坐,目前都督不在,渊暂时督军从事,还望各位听令行事。”
“夏侯将军下令就是。”说话那人声音洪亮,两鬓斑白虽显老态,但气势并不比输于在座众人。
孙策坐在右侧,双手压着膝盖,看了一眼夏侯渊,“这么说有消息过来了?”
那边,夏侯渊将素帛让人交给他们传阅,缓缓走出座位,披风滑落拖在地上,来到两边席位中间,开了口。
“益州军张任已派人过来修书联络,他们现今在枝阳一带,不日就要走出大山,与我们汇合,信里还提到一支三千人数的大秦兵马,提醒我等小心中了埋伏。”
他望着众将,拳头砸在掌心:“大秦人长途跋涉远来大汉,能连破武威、张掖,也非等闲之辈,如今陡然现身,打一仗就跑,不是疑兵之计,就是设下埋伏等我们自投罗网,两日前,公孙都督来信告知,大秦人如今盘桓张掖休整,让我等小心,殊不知渊也早就想会会这帮人有何能耐在我大汉国土杀人掠地。”
“夏侯将军的意思,不管对方是否有埋伏,直接硬打?还是诱出伏兵,再反攻对方?”孙策半生戎马,与周瑜领两三千人就敢打下江东,勇武和胆略自然比常人大上许多,听完夏侯渊的话语,反问中,也间接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夏侯渊点了点头。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敢来大汉惹是生非,就把他们全部留下。不过对方毕竟人多,还需诸位勠力尽全功,不可轻敌,离间自己人。”
此时也并非正式出兵会议,交代完后,众人起身告辞离开,片刻,夏侯渊叫住正要出去的一名黝黑的大汉,目光紧盯对方。
“张翼德,我那侄女还好吧。”
当初豫州瘟疫横行,整个许都缺粮到极致,夏侯渊舍弃幼子,将口粮养活亡弟孤女,却没成想到被这豹头环眼的粗汉给抢走,在汝南成亲,这也是为什么请战长途抄袭汝南一个因由,然而再次见到张飞,恨不得想要将对方打杀,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动手。
“哈哈哈……”
张飞倒是不介意对方不善的眼神,搓着手掌,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老丈人放心,一切都好的很,走之前已怀有身孕,待回去后,我请丈人一起到家中喝酒。”
“你…”夏侯渊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黑汉,对方与自己差不多年岁,被其叫丈人,嘴角都抽了抽,闭上眼,心情颇为复杂的挥了挥手:“你且下去吧,快要拔营了……”
张飞拱手,点了点头,转身正要跨出大帐,身后夏侯渊的声音缓缓响起:“回去后,好好待她。”
帐口的身形脚步停下,微微回头,一张黑脸露出笑容:“那是我张飞妻子,自然要待她好的。”
“嗯!”
帐帘卷动、摇晃,随后安静下来。翌日,太阳升上天云,不久之后,拔营的号声在营盘上空吹响,一拨拨士卒牵马过来聚集,孙策拖着披风,骑马飞奔:“出发——”
一万七千人拔营而起,减去后勤,轻装展开奔行朝着北面加快了行军,而在他们左侧山麓,一万余人的益州军跋山涉水,正穿山壑、河流与山外的联军遥相呼应,朝张掖汹涌而去!
情况的加剧,气氛越来越紧张拔升,坐镇张掖的郭汜看过手中刚刚传来的讯息,上面是公孙止遣人送来的,外面一桩桩一件件的消息汇聚成简单易懂的内容:金蝉该脱壳了。
他起身走出简陋的房屋,透过缝隙,看到军营外面,羌人拉走了最后三辆辕车,沉重的大秦人甲胄、兵器哐哐的在车斗内碰撞,发出引人瞩目的声响,催命符般在他耳边回荡。郭汜坐在房间里沉默片刻,转身对身旁副将吩咐:“告诉兄弟们,该是后撤去武威,另外给马尔库乌斯捎去消息,已经交割完毕,让他们跑快点,别被我大汉军队逮住给杀了。”
撤退的消息在插着鹰旗的营中暗涌,等到羌人最后的辕车离开,这些原本就是伪装的西凉兵,在将身上的大秦人甲胄兵器交换给羌人后,已经有一拨人悄然离开,整个计划中重要的一环在这天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