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难免阵上亡,瓦罐难离井边破。刀枪箭矢不长眼,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被冷箭射死,或是被冷枪扎死。
问题是,杀敌牺牲,那是死得其所,丰厚的抚恤待遇,让大家基本上没有后顾之忧。
然而,因为火炮炸了膛,导致的死伤,勇士们难免会有私心杂念:那岂不是冤枉之极?
随着带兵日久,李中易自己也意识到了,他的心越来越硬,也越来越狠。
质量就是生命,与其砍下自己同胞袍泽的脑袋,不如索性废物利用,借高丽奴们的人头一用。
谁说杀人没用了?李中易拿下的那座统万城,便是赫连勃勃大王借用汉人奴隶们的脑袋,筑成的大漠第一坚城,也是这个时代的第一坚城。
锥入城墙一寸,即杀光修筑这面墙的所有工匠和民夫,这的确十分的血腥和残忍。但是,效果却是极其明显的,不然的话,为啥叫作统万城呢?
就目前而言,火炮的炸膛事故虽然层出不穷,但是,越来越光滑的火炮内膛壁,越来越标准的铸炮泥模,这些短期内取得的巨大成果,也全都建立在高丽奴们的脑袋之上。
没等杨无双琢磨通透,李中易的第二道指令已经下达给了李永堂,他挑起眉头,冷冷的说:“监督这组炮车的军官,每人降一级,罚俸一年,士兵罚俸一月,命他们待罪立功,以观后效。”
李永堂心里暗暗一叹,自从参与造炮之后,整个炮营的军官们,包括他本人在内,惩罚最轻的都被降了两级使用,并被罚了两年多的俸禄。
“喏。”李永堂神色凛然的应了喏,他现在是都头级的代理指挥使,继续降下去,只怕会被降为队正级。
不过,李永堂心里,李中易一向是赏罚分明的性子。主公有言在先,只要火炮的质量合格堪用,不再继续炸膛,他们炮营中有功的官兵们不仅会官复原职,更可能被破格提拔两级以上。
“禀主公,一应的造炮记录都十分完整,末将这便回营,和工匠师傅们商议出错的地方,慢慢的改进完善。”
李永堂,原名李狗蛋,于河池从军前是个铜匠,因军功被李中易赐名永堂。
李中易之所以看中了李永堂,除了李永堂一直充当心腹近卫的身份之外,更主要的是,这小子不仅是个铜匠,而且心思细腻,耐得住寂寞。
话说回来,搞科研的人才,哪怕再聪明,如果耐不得寂寞,没有百折不挠的恒心,也不堪大用。
这次趁兴而来,败兴而归,李中易的情绪多少有些低落,杨无双等人的心情也可能好。
大家都没有想到,造炮的过程中,高丽奴们丢的是脑袋,炮营的官兵们失去的是职务等级和待遇,至于如此苛刻么?
“上药……”伴随着炮营指挥使李永堂的一声令下,经过无数次训练的上药兵抱着手里的丝绸火药包,奔到炮口处,将药包塞了进去。
只见,那名上药兵再用一直夹在肋下的,缠了无数道麻布条的长杆,狠命的将药包压入炮膛的最底部。
“上弹丸……”李永堂再次下达命令,专门负责上弹的士兵抱着一只大铁球,将其缓缓的放进炮口。
最后,引信兵左手拿着一根特制的刺针,沿着炮膛后方的引信口,用力的向下刺入药包,并狠狠的戳了几下。
接着,引信兵用特制的细长镊子,夹着浸透了油脂的引火索,用力的塞入药包之中,这才松开镊子闪到一旁。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之后,李永堂挥舞着手里的小红旗,按照规定的手势,向后方打出旗语。
李中易瞥了眼近卫手里的捏着信香,嗯,训练还算是刻苦,大约一分钟的样子,就准备完毕了。
一直盯在李中易身上的旗语官,见主公向他扬起下巴,点了点头,旗语官随即打出旗语:开始。
“都散出二十丈远,卧倒。”李永堂命令炮组的人先散开,再目不转睛的盯着引信兵点燃了导火索后,领着引信兵掉头就跑。
杨无双发觉李永堂手下的炮营的人,仿佛被饿极了的老虎追在身后似的,撒开脚丫子亡命奔逃,心里不由大为纳闷,这是为何呢?
经过看似漫长的等待之后,“轰……”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杨无双尽管久经杀阵,依然被惊得目瞪口呆,傻傻的看着弥漫于白烟之中的炮车,却什么也看不清楚。
过了大约一刻钟,早有心理准备的李中易,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单筒望远镜里出现的场景,令他百味杂陈,不禁幽然一叹。
炮车歪斜在码头岸边,一只轮毂不知道飞那里去了,原本笔直的炮管赫然被炸开了一个大大的豁口,狰狞可怖已极。显然,这是炸了膛。
李中易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一直担心着炸膛,事先制定了近于严苛的安全条令,炮兵们无一死伤。
尽管李中易早有准备,一片狼藉的现场,依然触目惊心,令人不忍直视。
过了一会儿,李永堂奉命赶到李中易的身前,垂胸行礼过后,李永堂张嘴就说:“看来,药又装多了。”
李中易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蹙紧眉头,凝视细细的思索:浇铸不当的那三百门次品火炮,倒有一大半被用来实验定装火药的比例,只是,实验的结果令人倍感失望。
残次的炮管,就像是豆腐渣工程一样,根本经受不起颗粒火药的摧残,只要点火必定是炸膛的悲剧。
可问题是,装药太少,铁丸仅能飞出去十丈远,比神臂弩的有效射程差远了,根本达不到轰击敌人的效果。
起初,捆扎火药包的用料,用的是油纸。可是,经过反复的实验,在点燃引信的时候,油纸药包有着明显的弊端:炸膛的炮管内火药及纸屑残留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