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儿和阿雅谁都没有关注牛老三离开,两人依旧跪坐在地四目相对,过了好半天之后,田秀儿忽然悠悠一笑,意味深长道:“身为一个女人,整天把容颜遮在面巾下,本姑娘真是替你可惜,难道西方之人不爱美么?但我怎么记得义父曾经说过,西方女子比东方女子更喜欢露脸呢?”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忽然俯身微微向前,双目直直盯着阿雅的眼睛,郑重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长得很美,为什么要掩盖自己的容颜,我大唐没人敢做欺男霸女的事情……”
说到这里再次停了一停,忽然伸手指着自己的脸,笑嘻嘻道:“你再看看我,本姑娘长得其实不算漂亮,但是我每天都要好好收拾自己的面容,让人时时能够看到我的脸!”
阿雅怔了一怔,随即摇头苦笑一声,她的面容仍旧遮掩在连衣帽和面巾之下,忽然仰头眺望了东方的旭日一眼,无比落寞道:“我们已经习惯了遮掩,不习惯拿下自己的面巾。”
田秀儿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这么为何?”
阿雅语带苦涩,好半天才轻声答道:“因为怕死……”
这次轮到田秀儿怔了一怔。
阿雅幽幽看她一眼,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羡慕,小声又道:“尊敬的封号郡主殿下,您应该庆幸自己有一位强大无比的义父,他张开的羽翼能够遮住天空,所以任何暴风骤雨都吹不到您,而我们这些人则不行,别说是暴风骤雨那种天气,哪怕是细如牛毛的雨丝也会打湿衣衫。”
这番话明着是说天气,其实暗中却是在说人心。田秀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忽然道:“这么说来,你们在西方遭遇了性命之危?”
阿雅陡然振奋起来,大声解释道:“性命之危,我们不怕,就算被烧死在火刑柱上,我们仍旧保留着信仰的虔诚,我们害怕的是学问失传,我们害怕的是失去了梦想,我的老师告诉我,去东方,唯有去东方才能继续自己的信仰,在东方这片土地上,百家思想都可以生存……”
说到这里猛地戛然而止,语气仓惶道:“所以我们千里迢迢来了东方,结果却发现老师所说的是几百年前的时代,那是你们汉人的春秋战国,那时候才允许百家思想共鸣。”
她眼睛里突然有泪,猛地抓起地上的精致塔罗牌,大声又道:“尊贵的封号郡主,您真以为我们放不下塔罗牌么?我们之所以坚持每天使用它,看起来是要借这个工具算命挣钱,其实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出身,大唐这片土地太美了,人民的生活太富足了,我们如果不能时时用塔罗牌提醒自己,那么很可能会被大唐的文化熏染而忘了出身,这是非常恐怖的事,比绑在火刑柱上更可怕……”
这番话语气很是激动,导致说话的句子都有些啰里啰嗦,然而田秀儿却肃然起敬,陡然郑重行礼道:“今日方知义父说的一点没错,无论东方西方,皆有可敬之人,你们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我田秀儿在此要郑重道歉了,对不起,整整关注了你八年,然而始终没有伸出援助的手,我很抱歉,这不是对学问的尊重,我的义父如果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对我的做法很失望。”
田秀儿说话同样没有采用之乎者也,而是学着阿雅一般使用了近似西方的白话文,虽然听起来有些啰里啰嗦不如汉语精美,但是这样做却能让阿雅最大程度感受到话语中的尊敬。
她眼睛里明显有泪水溢出,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塔罗牌,她将塔罗牌捧在自己的胸口,口中喃喃自语道:“唯有东方,才能继续自己的梦想,可惜八年来我只见到一个,这里已经不是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谢谢您,尊敬的封号郡主殿下,您的鼓励很是及时,让我快要熄灭的希望之光不再摇晃……”
然而,也只是不再摇晃!
阿雅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不知道她的同伴们能坚持多久。
田秀儿忽然探手入怀,然后十分郑重掏出了一封书信,她面色严肃展开书信向前一递,突然展颜微笑道:“看看吧,我义父写的信,邀请你去岭南,他要在那里建立更大的一所研究院……”
阿雅顿时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惊呼道:“西府赵王…哦,不,华夏帝国昭武大帝?”
她心情十分激荡,伸手一把夺过那封信,但见上面笔走龙蛇写着一行诗:莫道岭南难生活,观鱼胜过多瑙河。东方不存火刑柱,朕心深处爱博学。
阿雅再次惊呼,吸引了旁边的伙伴慌张围过来,阿雅双手发抖指着书信,满脸震惊道:“你们快看这首诗,这是我们的文字啊……”
一众胡子神色震惊,目光呆呆滞滞盯着这封书信。
田秀儿忽然微笑站起身来,然后冲着不远处街面招了招手,然后她转身冲着阿雅调皮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去岭南吧,义父在那里等着你们,不过你可不要勾引我的义父,否则咱们的友谊化成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