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面顶撞魏忠贤后,他便知道下场堪虞。不过这次他豁出去了,虽说当年的东林党也没什么好,但做事起码还是符合官场规矩,可魏忠贤呢,为所欲为一手遮天,行事但凭心中喜怒,完全无视朝廷法纪,这让他心中越来越不满,哪怕拼着丢官弃职也要劝谏这么一回。
魏忠贤果然是个“实诚人”,很快便让崔呈秀发动御史参了他一本,于是乎他被罢黜阁臣之位,夺职还籍。
这个结局丁绍轼早已料知,其实他宦海沉浮半生,已经厌倦了朝廷上的是是非非、尔虞我诈,早已萌生退意,如今被罢黜离京,心中倒也没有多大失落。
这些天来,他把京师的房产置卖给了他人,已经签下了买卖契约,并让府中下人将所有家私整理装车,准备明日一早便离开这座生活了数十年的城池。
就在他立在庭院之中,愣愣看着眼前那株叶子开始微微泛黄的老槐树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匆忙脚步声响,紧接着好几个人闯了进来。
丁绍轼一看之下,心中一阵惊讶,这些人其中有两人身着太监服饰,另外几人却服饰各异,不像是宫里的人。
“丁绍轼接旨!”一名老太监踏前一步,将手中的一束黄绫高高捧起。
丁绍轼惊疑不定,他已经是去职之人,为何还会有圣旨前来?莫非皇上改变了心意,打算挽留他?还是皇上不忍他老迈去职,临走之前有所褒奖?
此时,府中一些家丁见到有事情发生,纷纷簇拥过来观看。
丁绍轼领着一众家丁跪倒在地,叩首道:“臣丁绍轼接旨。”那名老太监道:“圣上有谕,阁臣丁绍轼即将离京,特赐宫中御酿仙酒一壶,为阁老送行!”话语一路,身后的小太监便捧着一个黑色木盘上前,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瓷瓶,用白娟遮裹。
丁绍轼闻言身子一颤,险些瘫倒在地——这哪里是挽留他,分明就是赐下毒酒,打算要他的命。
“丁阁老还不接旨。”老太监看着脸露惊慌的丁绍轼,冷冷说道。
丁绍轼强自镇定,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老夫忠心为国,扶忧社稷,皇上为何要置老臣于死地?”
老太监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咱家只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丁绍轼,这圣旨,你接是不接?”
丁绍轼的心在滴血,从青石板上缓缓立起,语气变得冷漠起来,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丁绍轼无罪无恶,皇上岂会无故置老臣于死?”
老太监见他不愿接旨,厉声喝道:“丁绍轼,难道你敢抗旨吗?”
丁绍轼老脸由青转红,怒道:“这不是皇上的意思,这一定是魏阉矫诏欺君,请恕我不能奉诏。”
老太监嘴角牵出一丝不屑,道:“忤逆了九千岁,就算是王公大臣也要死。前些日子你在魏公公面前不是很威风吗,今日我看你能猖狂到哪去?”说罢,将手一挥,他身后就转出一人,劈手将小太监托着的那个小瓷瓶抄起,一步步朝着丁绍轼走去。
丁绍轼见这人脸容十分阴鸷,不禁喝道:“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这人并未答话,他身后的老太监反而冷笑起来,道:“崔部堂早猜到你不肯奉诏,所以请了花旗社护法李夜寻前来,今日你不想死也要死,休想有命活着离开!”
丁绍轼的家丁郁怒不已,对他们来说,老爷的命就是他们的命,何况这是魏忠贤矫诏所为,纷纷嘴中斥骂,护在了丁绍轼身前。他们之中不乏懂得武艺之人,有几人便冲了出来,朝着李夜寻打去,并大声叫道:“老爷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李夜寻欺身抢上,攻入那些家丁结成的阵圈当中,身影腾挪跃动,只听得惨叫之声不迭于耳,这些家丁纷纷被打得受创扑跌,竟无人能够挡住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