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出身帝国包税商世家,挨家挨户敲门征粮的经历对他而言并不愉快,这次陪同罗兰来红石桥农场,他看到的却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征税方式。
税警根本不需要挨家挨户上门征粮,跟随公社干部来到农场的集体仓库,一一打开仓门,搬出磅秤,满仓满囤的粮食就摆在那里,村里的壮小伙们帮忙搬出来过秤装车,税警只需要核实应征粮食的数据,其它都不用操心。
公社的牛马骡子齐上阵,拖着装满一袋袋粮食的大车送往列车站,往来的车队几乎将乡村公路塞满。
看到这忙中有序热火朝天的场面,安东尼不用罗兰解释也已然醒悟为何在乡村公社征收粮食会有如此之高的效率,远不像其它地方那样要付出极高的征税成本。
这主要得益于罗兰推行的乡村治理改革,将原本那些自给自足的自耕农组织成乡村公社,各家的零散耕地则组织成集体农场,政府对公社这个集体机构——而非农户个体——征税,应缴公粮由集体仓库中支取,农户个体并不会因此产生过于强烈的被剥夺感,也就不会兴起抵触心理,从而使征税得以顺利进行。除此之外,寇拉斯政府削减五成农业税也是一个促使农民踊跃缴纳公粮的重要因素。
“农民或许如你所说确有狡猾自私的一面,但是农民也有淳朴善良的一面,感恩图报是乡土社会最基本的道德准则。”
“这相互矛盾的两种性格侧面,根据处境的变化各自占据主导地位,帝国行省时代,远东农民在精神与物质上都饱受压迫,生活极其痛苦,当然要想方设法逃避税负,在你这个帝国征税督办眼中,农民就显得狡猾自私;然而寇拉斯政府掌权以后,连续出台了多种惠民政策,并且通过报刊广为宣传深入民心,农作物增产丰收的事实证明了惠民政策并非一纸空文,农民真切感受到现在的日子远比帝国统治时期更安乐富足,故此怀着感恩的心情积极缴纳公粮,以实际行动支持为他们带来好日子的新政府。”
罗兰站在粮仓跟前,望着忙碌的人群油然感慨:“农民也好,城里人也好,都是根据自身生活处境的变化来评价统治者的好与坏,这杆秤未必总是公平,但是古往今来的政权兴衰、王朝更替皆因此而定,这就是民心向背的力量,从政者为了争取民心,既要不断增大社会财富总量,同时还要在不同社会群体之间慎重的分配财富,不断调节利益平衡,细说起来比走钢丝更难。”
安东尼耸耸肩,神态说不出是同情抑或幸灾乐祸,“幸亏我及早放弃走仕途,不用像你这样整天忙得心力交瘁。”
罗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我们是这里唯二的闲人,为了避免太过惹眼总要找些事做,你想帮忙运粮扛麻包,还是跟我去查看一下公社的账本。”
安东尼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本少爷可是科班出身的财会专家,选哪样还用问!”
罗兰从兼职公社会计的驻村牧师手中讨来账本。安东尼翻开一看,立刻发觉三组颇为显眼的统计数据。农场收获的粮食统一贮存在仓库里,首先由公社管委会从中划出三项公共支出:
其一,以总产量20的比率缴纳农业税(田赋)。
其二,以国家统购价格卖掉一部分粮食,用于偿还年前农发行向公社提供的贷款和利息——也包括那一百匹耕马的租金。
其三,预留一部分卖粮款作为公共服务基金,用于购买种子,修桥补路,支付村公所、仓库、磨坊、水库、学堂等公共服务设施的维持费用,以及支付农业工人的工资。
余下的粮食按照各家占股分配,实际上就是一种实物形式的股利分红。各家余粮仍然储存在集体仓库里,统一保管可以降低保管成本,如果需要取用自家的粮食,去管委会做一下备案即可支取,管委会将根据支取的额度记账。社员领取的粮食可以自用,亦可按照统购价格卖给国家换取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