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王懋一番感叹之后,这才脸色一正,道:“当日朝上对老夫的举荐最终不了了之,便连陛下也不置可否,唉……”
王懋说到这儿,不由脸现黯然之色,轻声叹了口气。想来在他认知中,这便是弘治帝懦弱之处,不该忍让的也无原则的忍让,实在令他大失所望。
苏默却是知道,老皇帝对自己倒是了解的很。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入朝为仕的想法,若真照着王懋的举荐准了,还不定自己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不置可否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当然,这话儿就不必跟王懋解释了。不然的话,旁边自己那位官迷的泰山大人,怕不要立即气死过去?
这般想着,便听王懋又继续道:“老夫回来后,左思右想,终是有所不甘。如此良法不得出世,岂不暴殄天物?他日青史之上,我辈必将遗臭万年矣。有鉴于此,遂萌生了一个想法……”
说到这儿,他顿住话头,目光看住了苏默。
苏默心头一股不祥之感开始升腾,来了来了,果然这事儿是冲着小太爷来的。p的,小太爷招谁惹谁了这是,一个两个的,都来算计我。惹得小太爷火了,大不了豁出去了,跟着天机他们周游世界去,看你们到时候还怎么拿小太爷作伐子?
唔,说起来,天机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那边准备的咋样了。话说当时给他画的那张路线图,事后想想完全是舍易取难了。貌似完全可以先一路北上,取道后世的棒子国,经阿拉斯加直趋北美就是了。单纯要去美洲的话,这才是最近、最稳妥的航线。
唉,这事儿看来要重新盘算下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整日介面对着这些老司机们,小太爷表示心很累啊的说。
他垂着头心中暗打算盘,王懋却哪里猜得到?见他不接茬,也不在意,便索性自顾道:“老夫之意,便是咱们集几家之力,索性自己建学院,推广你这两大良法。届时,你便直接以教授身份出任,更岂不胜区区训导多矣?讷言,此事若成,你之名必将青史永著,流芳百世啊!”
虾米?自建学院,我当教授?感情您老激动了这老半天,就只是想的这一出,我去,至于吗?
苏默呆怔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好悬没被闪了腰去。话说这个时代,自建书院的还少吗?昔日他曾接触过的胡光建,便是蒙化崇正学院的开创人,也没见人家怎么着啊。
这么想着,脸上便不由流露出来。落在王懋眼中,先是一怔,随即恍悟,不由登时涨红了脸,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怒道:“小子没见识!老夫所说的自建学院,却不是寻常所说的那般,而是纯针对蒙学幼童的!此不敢说头一份,但放眼天下,真正意义上的蒙学学院,唯此一家,可称为天下先!”
吧啦吧啦,老头儿也是被苏默刚才那不屑的神色刺激到了,一通连比划带说,苏默总算听明白了。
还真是,原来王懋所说的自建学院,完全不是现今常见的那种书院,而是如后世专门的“小学”,这就确实有点意思了。毕竟,这个时代之所以有那么些这书院那书院的,固然是为了传授学业,但借此编织人脉,从另一个角度获取政治名声,才是真正的目的。
但是若只是小学,那得要等到哪年哪月去,才能收获这份政治回报?更不要说小学之后,达到可以参加科举会考之间,还要学习更深奥的经史子集无数,那却不是区区一个小学能承付的了。
王懋此举,正如他所言,完全是不计个人利益,是真正的以教书育人、开民之智而为。这般一想,老头儿的激动,也确实可以理解了。毕竟,如他和程敏政二人所言,两人说到家,其实都属于教育系统,能在教育系统开创一番新格局,可不等若是一番大事业吗?
“……。不学无术!不学无术!勤子兄,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看好的人?他他……。他何以担当啊。”程敏政一脸落寞的转向王懋叹息道。
他出身书香世家,幼年时就才名远播,这也使得他最终能娶了当时的大儒之女。
之后连考连中,入翰林馆阁,几年沉淀后,即登上礼部侍郎的高位。甚至于之后,皇帝也有意调他入阁参政。
可以说,在舞弊案爆发前,程敏政的一生是成功的。绝对典型的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的巅峰。
所以,在他而言,心中未尝不曾期望,自己的女儿日后也能如妻子般,嫁一个才高八斗之士,延续这段佳话。
对于和苏家这门亲事,他开始是迟疑的。苏默这小子虽然有些才名,但真的计较下来,却发现此人竟连个县考都屡第不中,这究竟是什么鬼?
直到后来,苏默在蒙古王庭传出“燕市公子”的名头,又加上他身陷舞弊案的冤案中,最终得了苏默的救治,这才终于从心底认可了这门亲事。
于他而言,女婿的才华虽然有些诡异难明,但一连串的事都说明,有肯定是有的。至于说连县考都不中,大抵是心里因素,又或是运气使然。只要回头自己亲自调教一番,不敢说拿个一甲,但二甲总该没问题吧。
然则今日,眼见着苏默竟闹出这么个笑话来,老头儿震惊了,然后彻底心凉了。
这尼玛得多没文化,才能听着人家喊出张载的名言,然后就以为要造反?照此看来,这小子分明是真的压根就不通经义,或许最多有些诗才而已。
这满心的期盼,忽然一朝发现尽成泡影,全不是那码儿事儿,如何不让他心丧若死?偏偏他还已经认了这门亲事,现在就算想反悔都不可得了,真心丢不起那人。
看着程敏政一脸的灰败落寞,王懋却是摇头微笑,捋须道:“克勤兄,你这可不是钻了牛角尖了?你我为官这许多年,岂不知经义文章不过只是敲门砖罢了,真正治政之时,何曾依赖之?所谓经世之才,不在文章名次,而是在于实务啊。”
程敏政微微一怔,面色稍缓,若有所思着不说话了。
王懋这才转向苏默,上下打量打量他,似乎要重新认识他一番也似,看的苏默这个别扭啊。
妈蛋的!苏小太爷现在也反应过来了,自己是闹出了大笑话了。可你他喵的那是个什么眼神?瞅啥瞅啊,卧槽还看……再看翻脸了啊……
“小讷言啊,横渠先生之言,如何就让你有……咳咳,有如此诡异联想?张子一生忠良,逝后德佩孔庙,他之所言怎么可能跟大逆不道牵扯上?老夫实在是好奇的很啊,你可否能为老夫解惑啊?”
总在苏默快要被瞅的忍不住了,王懋这才笑眯眯的开口问道。苏默不由狠狠翻了个白眼,他总觉得这老头儿是故意的,就等着看他笑话呢。
郁闷个天的,都是老司机啊,全不是好人,尽欺负他这纯洁如小白花似的新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