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刘正会那边很快传进了后宫,而这边李广也得了人通传,当即大喜过望。连片刻都等不及,便急急提着袍襟儿赶了来。
待得到的乾清宫门前,一眼便看到负手立于门前的杜甫,李广眼神儿一缩,随即放缓了脚步,老远便抱拳拱手道:“咱家见过杜公公,这好久不见,杜公公越发显老了,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吧。哎呀,这想想,就让咱家难过啊。”
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已明朗化,是以也没有那些虚伪客套,上来便是明刀明枪的怼上了。
杜甫眼角一抽抽,铁青着脸重重哼了一声,冷声道:“你且放心,咱家年纪虽大,却从不敢亵渎鬼神,蒙蔽君主,要说时日无多,却是李公公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说罢,再懒得多言,一甩袖子,当先走了进去。
后面李广眼神一厉,脸色瞬间变得阴鹜铁青起来。杜甫这话不啻于是宣布他的罪行,让他心中忽然间升起一股极大的不安来。待到眼见杜甫转身走了,这才四顾看看,恨恨的吐了一声呸,忙不迭的慌忙跟上。
大殿中,杜甫垂眉耷眼的往旁边一站,恍如雕塑一般,哪还有半分之前殿外的峥嵘?
李广小心翼翼的进到大殿,先是恨恨的瞄了他一眼,随即小步挪着上前两步,就榻前噗通跪倒,向弘治帝行大礼道:“奴婢李广,拜见爷爷。奴婢……”说到这儿,忽的顿住,似乎一口气儿倒不上来,两个肩头抽搐着,已是泪流满面下来。
上面的弘治帝原本正皱着眉头想心事呢,这忽然见此模样,不由先是一惊,随即却又轻叹了口气。
李广为什么哭,他自然是知道的。此刻想来,也是有些唏嘘,心下不由一软,遂温声道:“你这老奴,哭些个什么?可是觉得委屈了,怨朕冷落了你?”
李广身子一颤,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俯首泣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婢怎敢怨怼爷爷?只是好些日子不见了爷爷面儿,这猛一见,却见爷爷又清减了许多,便白发都多了几根,奴婢心下痛惜,委实忍耐不住,这才有所失仪。但求爷爷应了奴婢一事儿,平日里多保重龙体,便千刀万剐了奴婢,也是心甘情愿的。”说着,又再放声大哭起来。
角落中,杜甫低着头,缓缓闭上双目。袍袖中隐藏的双手,却不由的紧紧握住,微微颤抖着。
弘治帝却是被李广这番话感动的神色大动,眼中有泪光闪动,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半响才轻轻一叹,点点头,轻声道:“好,你倒也有心了。起来吧,此番寻你来,却是有一桩事须你去办。”
李广偷眼瞄着皇帝脸色,眼见皇帝目中的荧光,不由的心中一喜,暗暗得计。此刻听闻后面一说,连忙又再趴了下去,叩头道:“还请爷爷吩咐。”
弘治帝点点头,略一沉吟,把太康公主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苦涩道:“如今张真人不在,只能是再寻高人了。这事儿,便非得着落在你身上不可,旁人却是办不得的。”
李广听的眼珠儿急转,忽然满脸喜色,连连叩头拜道:“爷爷大喜!奴婢刚闻说一人,应能解了公主危厄……”
就在苏默问着洪县被毁,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明京城之中,弘治皇帝的脸色也同样难看至极。
不同的是,苏默是因为朋友的遇难而脸色难看,而弘治皇帝却是因为自己的闺女又病危了而脸色难看。
作为一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却生平只有一个皇后,其子嗣相对于历朝历代其他皇帝来说,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截止今时今日,张皇后总共诞下两子一女。长子便是太子朱厚照,次子名朱厚熙,早夭。还有一女,却是去岁诞下的,这让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弘治帝夫妻二人极为宠爱,恨不得将所有的爱都给了这小女娃。
然而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都是残酷的。前有次子朱厚熙的夭折,这个刚刚生下来的小公主,也是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极为虚弱。
弘治皇帝为此大为担忧,特意赐下封号“太康”二字,便是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但还是那句话,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太康小公主从诞生之日起,就几乎没一日太康过。这不,今日内侍又传来消息,小公主再次发病了。
“张真人呢?找到了没有?”弘治皇帝血红着两眼,恶狠狠的盯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内宦,厉声问道。他口中的张真人,便是前两年被他悄然引进宫中的道人,据说极有法力,深得弘治帝敬仰。
只是有着前朝成化帝的前车之鉴,宫内外都是三缄其口,少有人提及,生怕昔日之祸再次重演。
“奴婢万死!万死!张真人他……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实在是……实在是……”下面跪着的内宦吓的魂儿都要没了,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废物!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朕养你们一群废物有何用,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朕跟你们说,若是公主有个……朕把你们全都赐死!赐死!”弘治帝咆哮着,眼圈儿有着不正常的一圈儿潮红。
内宦们哪还敢多言,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那张真人高来高去的,又有皇帝亲手颁发的腰牌,哪是他们这些小人物们敢接近的?
而为了迷惑外朝的那些个大臣们,张真人也不是如前朝那般,总是时时刻刻呆在宫中。而是隔三差五的来一趟,或为弘治帝讲经布道一个下午,或奉上几颗丹药之类的,其他时间都是在外云游,他们这些个内宦,又去哪里找去?
厂卫那边倒是打了招呼,但是京中之大,想要一时三刻间便找到一个人,便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大伙儿便是有心也是无力啊。
可这话谁敢跟皇帝说?尤其是在皇帝正在火头上,怕是不等说完,这脖子上吃饭的家什便先要落地了。
弘治帝发了一通脾气却毫无作用,没奈何只能气喘吁吁的坐在软垫上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