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弘治和毛纪一前一后出了偏殿,上辇驾而行,不多时到了一处塔楼停下,君臣二人拾阶而上,在最上层一间四面临空的阁房里落座。
自有小太监奉上手巾净了面,又奉上茶水点心等物后退着下去。房内便只剩君臣二人,弘治端起热茶轻啜一口,微微阖上双眼,等那股清香在唇舌间滚动几番,这才睁开眼睛看向毛纪。
毛纪会意,先对弘治告罪一声,亲自把四周的窗户一一关上,这才将手中两个圆筒打开,取出一叠黑漆漆的纸张,低着头开始在房中地上依次摆放起来。
随着一张张画纸放下去,原本关了窗的房中,愈加暗了起来,似乎所有的光线都在这一刻被地上的图画吸了进去。
弘治初时还面色平静,然而待到毛纪摆好所有纸张,小心的退到一旁后,目光再落在眼前这幅巨大的拼图上后,瞬间睁大了眼眸,霍的站起身来,上前两步看着。脸上,一片震惊骇然之色。
“这是…….”良久,他猛的转过身来,一双眼瞳熠熠生辉,直直的瞪视着毛纪。
毛纪微微躬身,低声道:“此,武清苏默于文会上当场所绘。除了这一副,还另有百零八副小图,各尽其妙,不可言喻。臣愚鲁,只隐隐觉得,似乎暗喻着什么,却又看不透摸不着。”
弘治定定的看着他,面上变幻不定。半响,深深吸口气,又将目光投到眼前这幅拼起来的巨大图案上,一片沉思之色。
想着想着,忽然眉头一扬,急转身喝道:“来人!”
门外有人答应,却并没推门进来。弘治扬声道:“去,让杜甫回来,就说…….”说到这儿,不由一顿,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却是算计着这会儿,怕是来不及了。
毛纪在旁看的分明,心中暗暗欢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两步低声道:“陛下恕罪,方才臣听闻杜公公说去传旨,道是和苏默有关,便自作主张,使其缓行。想必此刻,还是能追的上的。”
弘治眼一亮,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转头扬声道:“传杜甫回来,先前所言暂罢。”
门外人应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内,弘治面色微松,再次回到画前看了一会儿。这才抬手示意了下,毛纪便上前小心一一收起,装入画筒内。
然后又将另一个画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略厚的纸张,一一铺设开来,正是当日苏默所作的一百零八幅开运图。
弘治目光首先落到第一页上的《天朝开运图》五个字上,眼中有奇异之色一闪划过,稍一思索,这才顺着依次看下去。
自古历朝历代,皇子在登基之前,都将接受最高等最全面的教育。虽是以治国和帝王之术为主,但君子六艺也是必修之课。这也是历史上之所以涌现出一些,以才学闻名后世的帝王的原因。
弘治皇帝也不列外,只是他幼年生活颇为悲惨,直到六岁时才得以露面被立为太子。之后又因当时的万贵妃还建在,多半时间都是在战战兢兢小心求活的状态下,是以虽然也接受了皇家教育,却终不如别的皇子那般全才。
故而,他更多的精力都用在学习治国方面,方面反倒略有所欠。但其鉴赏能力,却并不比当世任何大家差。
如今看着一幅幅小图,但见笔画细腻简约,偏偏却能勾画的惟妙惟肖,其中功底可见一斑。
这且不说,更兼这一幅幅小图,显然都是和方才那副大图同出一源。画中无论是人物还是景物,一眼看去皆如要从画中跳出来也似,无论在哪个角度,都是活灵活现,与寻常所见画作大为不同,不由的惊叹不已、频频点头。
就这样,君臣二人一个在前面摆着,一个在后面慢慢观看,不知不觉中,已是半个时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