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不要让史官在此战中记下民女半笔;还有,请大王定要允我参与其中,尤其项羽伏诛之时,民女必须在旁亲眼目睹。”
闻言,刘邦低垂下了眼眸,犹疑而语:
“你为女子,且性情内敛,不想被记入史册广为招摇,这一点寡人可以理解。可是,你定要参战……可是与项羽有仇?”
“大王,民女是秦人。”
梁儿淡定依旧,这一点她从不打算隐瞒。
哪怕她知道,这个“秦”字,无论对项羽还是对刘邦,都是一个天大的忌讳。
“啊,难怪……”
刘邦扬面恍然。
他停顿片刻,再次直视梁儿,而此番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却是隐藏了丝丝犀利的疑虑与杀机。
“你如此仇视项羽,难道就不恨寡人吗?”
梁儿并无惧色,轻轻摇头,语音平静:
“秦之灭亡乃是天意,然而从五年前大王入武关,到四年前大王灭三秦,大王对待秦人从来都是招抚优先,攻战为辅的。大王的仁慈,秦人无不感恩。又怎会记恨呢?”
在一旁的张良已经清楚梁儿掌控人心的能力,此处便从头至尾都没担心过她的安危。
果然,刘邦大笑:
“哈哈哈,这般聪慧又明事理,当真是像极了军师。若非你为秦人,寡人定会以为你是军师的亲妹而非义妹。”
张良亦是失笑:
“臣倒是想与她做一对血亲兄妹,只可惜上天没有给臣这个机会啊。”
刘邦又是一阵大笑,但听梁儿俯首追问:
“民女的条件,不是大王能否应下?”
转瞬,他笑声渐收。
“不记你之名,寡人自是可以应下,但你是女子,又这般纤瘦,硬由你来抚琴,确实有些为难啊……”
张良见状,出言提议:
“大王可在每一队军前都安排多人同奏,由梁儿领奏便是。”
刘邦紧蹙眉头,他不想搏了张良的面子,却也不可能拿此战的成败来送人情。
“纵使如此,可所谓‘四面楚歌’,便是在十万楚军外围的四面八方全都要安置抚琴之人。寡人仍然担心这些人与她相距过远,会听不到她的琴音。而乐音无法统一,歌声也就不齐,成效便也会随之削弱。”
梁儿沉默片刻,在心里计较了一番后,举目说道:
“大王,民女的琴并非寻常之琴。”
闻此,刘邦浓眉挑起,似是又有了些兴致。
就连张良也瞬间提起了精神,他方才在外面时就已经对那琴有些好奇了。
只见梁儿小心翼翼的将琴取出,轻轻置于面前。
张良立即不动声色的凝神观察了起来,可未听到其音,只看这并不出奇的外观,实难猜出它的特别来。
而刘邦大致瞄了一眼后,显然很是失望,淡言道:
“这琴……看似有些年头了。”
梁儿也无意卖关子,守在琴前端正坐好,开口直言:
“此为……名琴‘绕梁’。”
她已想得明白,就算刘邦出于市井,不太精通乐律、亦识不出琴的好坏,但史书中记,戚夫人却是精通音律之人,此外他还有出身大户、聪慧非常的王后吕雉,“绕梁”之名迟早藏不住的。
倒不如早些说了,若有不测,也好早做打算。
听闻“绕梁”之名,刘邦瞬时大震。
张良亦是瞠目。
曾有传闻秦宫之中藏有“绕梁”,齐王建欲以二十城换而不得。可史书分明记载“绕梁”已毁,他便一直以为那传言定是假的,却不想竟真有此事,并且,绝世“绕梁”竟然会在梁儿手中!
倏的,他恍然。
“绕梁”……“梁儿”……!
就其名来看,这琴莫不是始皇送予她的定情之物?
那个男人,竟真的对梁儿情深至此……
也难怪梁儿会冒险带着这张琴前来逼杀项羽,她为大秦而复仇,又何尝不是为了故去的他?……
刘邦险些激动的站起,惊道:
“此琴……当真就是相传已在几百年前被楚庄王毁掉的那张周朝名琴?”
梁儿点头。
“民女不敢欺骗大王。”
刘邦霎时笑得短须飞扬,连连大赞:
“梁儿真乃奇女子,不仅智谋过人,竟还身负如此宝物,真是令寡人惊叹啊!”
梁儿始终面容沉静,一副万宠不惊之貌。
“大王过奖了。只是世人多闻‘绕梁’之音靡靡,却不知晓如若操抚得当,它的声亦可匹敌名琴‘号钟’一般洪亮,音传百里而余音犹在。不知大王可愿一听?”
刘邦双眸发亮,迫不及待。
“甚好!快些奏来!”
梁儿欠身一礼,将手置于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