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解,赵政却只徐徐说出两个字来:
“梁儿。”
霎时,他大惊,暗道这毒又与梁儿姑娘有何牵扯?
他一时心切,拱手请道:
“还望陛下明示!”
赵政起身,却背对赵高而立,轻敛了眸子,若有似无的叹出一口气来,又片刻睁眼,缓声问道:
“你可想过,她不是皇后,又无子嗣,朕若死,依照祖制她必要殉葬。就算有人能保得她一时,以她那执拗的性子和对朕的深情,也定会自己寻死。更何况她不老不死,皇宫之中处处险恶,谁又保得了她永世?”
赵高闻言,全身一震,大瞠着双目惊恐万分,甚至连袖下的双手都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如果陛下薨世,梁儿姑娘也就要跟着死了?……
此事他当真从未想过,或许说,他从来都没敢想过。
他不禁自问,如若世间再无那抹莹白、再无那双水眸,那他赵高的人生岂不也就失去了那唯一的光亮?
将来他的心又当以何为支撑?
就在赵高惊骇结舌之际,赵政又突然将话头调转,同时他亦转过身来,自这一刻起,他要将赵高的每一分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赵高,朕其实早就查过你的身世。你祖父本是旧时赵国的公子、国君的直系子嗣,却因战事流落秦国为质。经年累月,时局动荡,他长期被秦国扣押,又被赵国夺位的兄弟排挤,终是含恨惨死在了秦国。而他的血脉——你的父亲则在秦国长大,虽刀笔出众,颇为聪慧,却碍于身份只能于隐官任职。而他自小便生活在世人的鄙夷嘲讽之下,故而脾性古怪暴戾,不仅强迫你在隐官为囚的母亲为他生下三个儿子,更是当着你们这些孩子的面,残忍的将她反复迫害致死……”
赵政凤眸幽沉,字字如针。
虽刺得不深,却精准得令赵高汗颜,犹如轰顶之雷,一下一下锤打着那颗在黑暗之处藏匿了多年的、伤痕累累的心。
“秦赵宗亲皆为嬴姓赵氏。你的悲剧,也正是因嬴姓赵氏的诸多争斗而起。同为嬴姓赵氏的子孙,你的一生如此惨不忍睹,若非偶遇梁儿,你恐怕早就自我了断,沉入那凤凰池底了;而在你眼前,秦的皇嗣们却日夜骄奢安乐,他们自认你身份卑贱,在你面前耀武扬威,更是有人为成一己之快害你毁了名誉,抬不起头来……如此看来,就算是那些被亡国了的旧赵王室,亦无一人惨得过你。”
言至此处,他略施停顿,负手走至赵高身侧,侧眸而视,唇齿又启:
“以你的性子,应是恨极了这些皇族王室的直系亲贵吧?不然你也不会让你的亲生父亲在你大婚之时死得那般凄惨。”
“……陛下……”
赵高如鲠在喉,身形已然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