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面容无比苍老的长者,皱纹如树木的年轮一样密集,额头厚的快看不清眼睛了。未加打理的胡子胡乱生长着,凝杂着汗水与涎水,看上去脏兮兮的,但在泰甲的眼中,这一切却是圣洁的标志。
长老自继此大任起便不可沐浴,方才能够更密切感受自然,因为人类变脏就是自然,长老必须体会这个过程。长老越脏,部落的人便会越肃穆;如果长老身上脏的长虫了,那部落甚至得起火庆祝了!
龚长秋砸吧砸吧嘴,露出仅剩的一颗牙齿,用一双似乎并不存在的眼睛盯着泰甲。
龚长秋已经将近一百岁了,在这种医疗设施缺乏的年代活到四十岁都是奢求。他的儿子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和孙子龚春生活在一起,似乎也不知道孙子在外面的恶习。
“长老传唤,泰甲不敢不来!”泰甲小心翼翼的说道,虽然几乎每天他都会被叫到这里来待个几十分钟,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待上一两个时辰,早就与长老熟透了,但他的态度依旧毕恭毕敬。
“啥?你说泰甲不来了?”长老竖着耳朵,尽力的朝泰甲贴去。
泰甲知道长老耳背,又提高了几个分贝:“长老,泰甲不敢不来!”
龚长秋咧嘴一笑,说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声音沧桑却让人沉醉,便在泰甲的搀扶下爬出了鼎。
他眼神也不好,在上下打量了一下泰甲后,用他那枯槁的右手捏了捏泰甲厚实的皮肤,笑道:“是泰甲,是泰甲!”
龚长秋憨憨的,好像刚刚出世的婴儿。
他将泰甲引到屋中角落,颤声道:“泰甲,你是神赐予我们部落的宝物,愿神保佑,让你将我们部落带向光明啊!”
老生常谈,泰甲每次被叫来长老的家里,长老都会这么不厌其烦的叮嘱;泰甲一开始不知他发的哪般疯,却也只能应下。久而久之,泰甲无事可做,也只得听长老唠叨了,耳朵都能自动过滤了。
部落有句话叫“长老的话耳边挂”,但在泰甲看来,挂字换成“刮”才是最好的,因为长老在他面前说的全是老生常谈,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但按照长老所说,自己极有可能是下一任长老,所以一些唠叨他还是得听的。
但这次长老的话似乎要多了一些。他抚摸着泰甲的脸颊说道:“你的神力是神赐予我们的宝物,我氐族受蜀人统治多年,也应当有自己的地位了!等你成了国之勇士,记得向开明王申请我氐族的土地!”
长老的意思,是希望泰甲从开明王那里要一分土地,用以建立氐族自己的国家。在先秦时期,这种事情是极其常见的,就好比开明王朝有附属国苴国,巴国有附属国充国一样。
但泰甲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请求,却不觉得惊讶,只是苦恼一笑:“长老,若是取得土地,可否再向开明王请求兴建湔堋?”
无论什么事,泰甲都会用来和堰坝的建筑来比较,就算是长老的要求依旧如此。何况他虽不知川外如何,却听说如今中原战乱,迟早会将手掌伸向蜀中的,建国能有什么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