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潜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就依士元……”
“唯!”黄旭领命,便转身召集兵卒去了。
斐潜瞪了庞统一眼,低声说道:“某原来只想着看看风景,也算是休息休息,却被你搞成了作秀……唉……”
庞统嘿嘿的笑了两声,低声说道:“这破烂瓦砾有什么好看……对了,什么是‘坐绣’,坐着绣花?”
斐潜咳了一声,说道:“嗯,就是‘坐绣’,大庭广众之下,坐着绣花……你说难受不难受?”
“绣花有什么难受的?我看那些女子不是几乎天天绣么?”庞统忽然眼神投了过来,在斐潜身上上下打量了几下,恍然而笑道,“……明白了!果然是‘坐绣’,这词好,这个说法真不错……嗯,‘坐绣’,哈哈哈……”
征西将军的大旗高高竖起,三色的旗幡在夜风当中猎猎飘扬。
前方二十名骑兵排成两列,后面跟着五十名的重装护卫,将斐潜和庞统护在中间,然后后面跟着三十名骑兵,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队列。
“大汉征西将军巡城!”
“闲杂避退!”
“我说,”庞统仰着头看着飘荡的三色旗帜,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说道,“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用三种颜色呢?”
“……这个么……”斐潜咳嗽了一下,翻了翻眼皮,面不改色的说道,“蓝色象征着天空,也象征着荣耀、沉稳和无穷的探索;青色象征着大地,也象征着丰收、坚强和永恒的希望;红色么……”
汉代的青色,并不是后世的那种浅浅的颜色,而是靛青,是几乎类似于蓝黑色的一种较为深沉的色彩。
“象征着人?火焰?热血和战斗?”庞统举一反三,接口说道。
“嗯,嗯,嘿嘿……所以红色在中间,表示我们汉人……”斐潜笑了笑,说道,“顶天立地!如何?”
“当如是!”庞统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旗帜,不由得称赞道,“啧啧,了不起,嗯,了不起……天地人啊……”
斐潜嘿嘿的笑了两声,自己也偷偷用眼瞄了瞄三色旗,嗯,庞统不问,自己竟然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三色旗竟然有这样特别的象征意义啊……
嗯,自己肯定原本就是这样想的,一定是的。
“诸位,可听明白了?”庞统忽然将手臂高高举去,指着旗帜,冲着左右,朗声高喝道:“蓝色为天!青色为地!吾等生于天地之间,当顶天立地,方不辱吾等汉人之名!”
“唯!”几乎同时,队列当中的兵卒纷纷望向了三色旗帜,下意识的举起了兵刃致意,同声道,“顶天立地,方不辱吾等汉人之名!”
“什么啊,某听不见!”庞统几乎是无师自通的吼道。
“顶天立地!方不辱!吾等!汉人之名!”
左右前后的兵卒护卫,就连黄旭都扯着脖子,青筋暴露的大声高喝。
声如闷雷,滚滚划过长乐宫,向着西面八方奔腾而去……
此时正值昏定之时,在长安城内的许多人见到城外乱兵平定,总算是喘了一口大气,疲惫不堪的准备休息,虽然不是万籁寂静,但猛然间听到这样一声炸响从长安城的天空中滚滚而过,不少人甚至吓得从卧榻上跌落下来。
“顶天立地?”
“不辱汉人之名?”
这一夜,不少人穿着小衣,或站或坐,呆立了半响,直到自己连连喷嚏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钻进了被窝当中,但就算是如此,依旧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晚霞绚丽且绝美,原本喧嚣嘈杂无比的战场,渐渐平静下来,除却了一些零星的,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野狗和食腐的乌鸦,还在孜孜不倦的在尸首间翻翻捡捡之外,大多数的地方都重新回归了宁谧。
被俘虏的羌人被剥得干干净净,赤身裸体的被赶到了一起,关入了临时打造的巨大木笼当中。
人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么珍惜,当失去的时候才痛惜不已追悔莫及,就算是身上的原本一件破旧皮袍也是如此。
李冠同样也是如此。
失去了家园和亲人的李冠,才后悔之前时不时有些放飞自我的言语和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当初咬牙切齿表示自己要离家独立,不再受到任何管辖的愿望,如今实现了,然而却没有半点欣喜,只剩下了无边的痛苦。
该死的……
对于李冠来说,该死的自然不是李冠自己,而是这些羌人。
羌人被剥去了衣袍,就像是撬开了原本其凶悍无比的外壳一般,一个个顺服的如同待宰的绵羊,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偶尔用恐惧的小眼神惊慌无比的四下查看着……
李冠站在木笼之外,神色恶毒且凶残,但是磨了磨牙之后,还是吩咐道:“给这些羌狗生一堆,不,两堆火吧……别冻死就成……”
按照李冠自己的想法,真心是想直接将这些投降的羌人全数都杀光了,以泄心头之恨,但是既然现在投靠了斐潜,那么斐潜的意志便要放到第一位,既然征西将军,不,应该马上就要是骠骑将军的斐潜说留着这些羌人有用,那么不管李冠心里多么渴望在羌人的血液当中获取快感,也必须忍着。
因为这就是李冠他在斐潜面前的唯一价值了。
和大多数的关中士族子弟不同,其他的人还有些庄园土地佃户,再不济也有些家族内的人手,而李冠除了十来个护卫之外,便没有了任何其他的资源,不紧紧的抓住斐潜的大腿,难道还等斐潜来求他不成?
既然斐潜要用羌人,虽然李冠不知道斐潜具体要用来做什么,但是预先敲打一下羌人,磨一磨这些原本桀骜不驯的家伙,让他们知道些该有的规矩,自然就被李冠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了。
事无巨细都需要主人来吩咐,就不是一个好爪牙。李冠原本也是使唤人的,现在要成为一个习惯被人使唤的人,自然也懂得其中的关键,只有征西,不,骠骑将军用的顺手了,习惯了,也才有李冠他重新从底层爬起来的机会……
为了这个目标,李冠就算是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虽然李冠他也没有多少可以付出的了。
李冠做的事情,斐潜站在城头上,自然也看得见。
对于羌人的眼下的悲惨,斐潜没有什么太多的意见。羌人之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只不过因为他们战败了而已,就这么简单。
同样,如果是汉人战败了,那么汉人的遭遇肯定还要更加悲惨。
那么接下来的战争呢?
谁能战胜,谁将战败?
“种公卒矣……”庞统裹着大氅,走了过来,拱了拱手,就连头也似乎像是埋进了大氅上领子厚厚的皮毛当中一样,似乎以此来抵御春天夜间的寒风,声调有些闷,有些冷漠的,慢悠悠的说道,就像闲聊着说到了阿三阿四的那条狗一般。
“为何?”斐潜刚刚接手这个局面,千头万绪,事情繁杂,还没有来得及去理会种家的事情,只是之前听闻种氏父子在城池之上死战不退,也算是没有辱没关中汉子的血勇之名。
“年岁大了,临阵又受了火毒……”庞统说道,“某已让人以君侯的名义,并派了一队兵卒,协同护卫种氏……嗯,不知你觉得用何挽词为宜?”
“你有什么建议?”斐潜点点头,一队,便是五十人,一个队率的规模,一般的校尉的本部私兵护卫都有这个数目了,因此庞统没有预先禀报就调配了,也是职权范围,正常不过的事情,并且这样也是向种家表示斐潜的一个态度,可以安人心,做的不错。
不过斐潜倒是有些好奇,庞统会给种邵什么评语。
挽词,也称之挽辞,其实就是谥号,源于西周,原本是简洁无比的一两个字,因此称之为词,不过呢,后来的人觉得一两个字不能完全展示出自我的风采,便越来越长,最后便成为了后世里面的挽联……
谥号,一种是官方敲定的,也就是会写到青史当中去的,称之为官谥,一种呢,就像是庞统所作的这样,是属于民间对于某个人物的评定,称之为私谥,这个和后世的情况基本也相差不多,官方的送官方的,民间自有民间的评定。
只不过像是斐潜当下这样级别的,送去的谥号定然也算是有些分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