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晦气!成,就这吧!”
黑老刀走上前,将那两个毫无价值的人头踢到了一边,然后低下头,伸手从自己脖颈当中扯出来一根麻绳,然后取下了贴身带着的,串在一起的两个小小的薄铜片,便连着麻绳一起递给了军法官。
铜片都是黄氏工房的产物,水力锻打出来的薄片,算是斐潜独有的军队兵卒铭牌系统。
虽然难免有些不爽,但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黑老刀也知道,并非军法官是要为难自己,而是因为军律便是军律,要是能够打个折扣做个商量,也就成为了买卖,不是军律了。
军法官见黑老刀也认同了,便接过了黑老刀的用麻绳系着的两个铜片,然后将标识着黑老刀个人信息的铜片拨到一边,取了另外一张小铜片,用小刀在铜片上新添加上三级首级之功。
按照斐潜现在推行的军功制度,一个普通的新兵,只要斩首一名甲士,也就是敌方带甲的正卒,便可转为正兵,兵粮和军饷都不再打折发放。
如果是斩首三级,或者可以换第一级的军功爵,或者可以在军中换一个伍长的职位,亦或是换取钱财物品等等,当然,越是往上,晋级所需要的斩首级别数量就越高。像黑老刀做到了队率这个级别,三级斩首的功劳基本上来说其实并不能帮助他提升级别,只不过真的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可以换些钱财补贴一下亲娶来的婆娘家用罢了。
军功爵则是跟家中的减免田赋的数目相挂钩的,普通的田地和军功田上缴的田赋基本是相差了一倍,所以这些家中分了些田地的,也自然是对于这些首级念念不忘,这个事情,大家都是懂得的,因此当黑老刀亲自出手杀斥候,获得了首级,而没有让给其手下,自然也被他手下的兵卒略略鄙视,也就是这个原因。
队率还有算首级,而再往上的屯长曲长什么的,就不再计算个人的首级了,而是主要以整个队伍的首级数量来计算个人的功勋了。
小兵拿到几个首级,就可以减免家中很大的一个负担了,可以减免一些田赋,而黑老刀么,拿到这几个,也就只能拿来换钱……
军法官刻完了记号,又当着黑老刀的面,拿出了军中用来计功勋流水的竹简,将黑老刀的记录增加进去,这才算是完成了整体的流程。
“行了,剁了人头,埋了吧。”
军法官将铜牌抵还给黑老刀,然后叫来了自己的手下,指了指人头说道,然后又转向了黑老刀和众人,高声的喊道,“再说一次啊,战后才能割去首级!战斗中割首级的,还有哄抢首级的,初鞭三十!再者即斩!”
“知道了,知道了,每次都喊,烦不烦啊……”黑老刀一边接过铜牌往自己脖颈上套,一边小声的嘟囔了一声。
军法官面无表情,板着脸对黑老刀说道:“若是不说,出事了便斩某的人头,换成你,说不说?”
黑老刀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转过身也喊了一遍:“大伙儿都听到了!战后才割首级!战中割首级的,哄抢首级的,都是初者鞭三十!再犯者斩首!”
看着黑老刀这样,军法官板着的脸才略微松动了一些。
黑老刀坐到了张济身旁,又喜滋滋的看了一会儿铜片,然后才重新塞回了衣领当中去,转头和张济说道:“校尉啊……这零零散散的都不够塞牙缝,什么时候才正儿八经干一场?”
张济眯缝着眼,一边晒着冬天里的暖日,一边懒洋洋的说道:“想捞个大的?先说好,真要大战的时候,你小子还要是死盯着首级误了事,老子第一个砍了你!”
“嘿嘿,这哪能呢!校尉放心!”黑老刀略有些尴尬的笑道。
张济嗯了一声,然后慢悠悠的说道:“差不多啦,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别问了,到时你就知道了……去带着你的兄弟好好整整,林子里面空地上熬有热汤,去喝点,然后休息休息,过三个时辰,今天便轮到你们守夜了……”
张济坐在一块树林旁边的草地上,将腿努力的伸直,满足的叹了口气。周边的兵卒也有许多是这样,或者坐或者躺,将腿伸直。
骑兵都有这个毛病,就算是下了地,依旧会不由自主的罗圈腿,因此能找个地方,将腿伸直,便是一种舒服的享受了。
这几天,张济忙得够呛。
粟邑县城虽然不大,但是围绕着,撒开网,捕杀一些报信或是侦测的斥候,还是有些难度的,幸好的是,这些斥候和信使大多数都比较死脑筋,不是往长安便是往潼关的方向,因此还算是忙得过来。
张济将八百人马分成了八个部分,轮换着在粟邑周边进行捕猎,就像是狼群一样,看见落单的就直接扑杀,若是出现对方成队出现的时候,便召集在侧后方的部队一同围猎。
这样的战术虽然可以很好的断绝粟邑的消息来源,但是很麻烦,如果不是张济之前在西凉多少有些做马贼的经验,手下的兵卒当中也有不少老兵,就难以完成征西将军斐潜的这个号令,顶多在官道两边设伏就了不起了,若是敌人绕小道就没有招了。
不过这样的结果,就是太累了!
人马都是一样,都需要休息,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战马比人还差。换句话说,战马比人类更没有耐力,更容易疲惫。
一个人,正常来说只要满足四个时辰,也就是八个小时的休息,那么其他时间便都可以化在活动上,不管是行军也好,或是劳作也罢,大都可以支持,一般强度下还是没有什么太多的问题。
但是对于战马来说,八个小时的休息,却远远不够,为了保持战马的充沛体力,一天每奔跑一个时辰,便需要修整一下,至少需要修整半个时辰,让战马喝些水,吃些豆料,缓缓气息等等,再加上夜间的休息时间,战马基本上一天需要六个时辰,等于说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休息……
所以长时间作战的话,战马比人类还更容易疲劳,因此必须在有限的范围之内控制好战斗的强度,尽可能快的解决战斗,时时刻刻关注战马的气力状况,也就就成为了一个骑兵将领最为基本的要求。
但一旦在平原上,拥有大量骑兵且能占据主导的话,战场的控制权就完全是在骑兵这一方的手中了。
张济一开始多少有些不理解斐潜的命令,但是这两天这样零零散散杀下来,也砍了两百多个兵卒了,并且也慢慢的体会到了一些。
远处阵阵马蹄声传来,一队刚刚返回的骑兵高高的竖起了代表自己这一方的旗帜,然后在周边游弋巡查的骑兵带领之下,到了张济的这一片藏身修整的林地。
带队的队率哈哈笑着,然后下了马,将系在马脖子上的四五个人头解了下来,然后在身后的十几名骑兵幽怨的目光当中,将人头抛在了一旁,扭着脸对着一旁的军中的军法官叫道:“点一点!莫少了数!”
人头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着,弹跳了几下,原本有些凝固的血浆也在震动当中散落了下来,半固体状态的紫黑色浓血从脖颈的断处缺口流了出来,沾染到人头的脸上,显得无比的诡异。
跟在这个人后面的骑兵,不仅自己骑着,还怏怏的用绳索牵着三匹马,然后下了马将自己的和新缴获的三匹战马系到了一边的树干上,然后走到了这一名队率的战马一侧,然后就伸手要解队率的马料袋子。
队率一瞪眼,叫道:“小崽子,你干啥子哈?”
小兵也不发怵,直接顶了回去,说道:“你缴获的马,当然用你的料来喂!用我的也行,缴获算我头上啊?”
队率顿时笑了,用还带着干涸的血渍的手抓了抓头,然后摆摆手,任由那名骑兵去解马料袋子……
张济看了一眼,不由得笑骂道:“黑老刀!这癖性都当队率了还不改改!你以为还是做个什长伍长的时候啊,你现在要带着大伙儿一起,别老惦记着那几个人头!你看看,八成你一个人又将人都杀光了,都没有给兄弟剩几个……”
被唤做黑老刀的,嘿嘿笑着,说道:“张校尉,你也不是不知道,也就那么几个……你说还留几个,那么我家里老婆孩子还寻思着要添几件新衣什么的,这东让几个,西让几个,岂不是家里婆娘都没了想头?不行不行,至少先给俺家婆娘攒些置办的交子再说!”
旁边一个曲长模样的家伙,正将侧肋铁甲的丝绦解了一些,然后伸手到里面不知道是抓痒还是抓虱子,听到黑老刀的言语,便抬头笑着说道:“黑老刀!新娶的婆娘味道怎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