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8章 民心

诡三国 马月猴年 4741 字 11个月前

所以沤肥,对于绝大多数汉代农户而言,也是全新的一门技术……

现在,平阳并北这一块区域,基本上稳定了,那么在秋获之后,这些新的技术就可以拿出并使用,为明年做好储备。

周边的不管是弘农还是关中,甚至是冀州,这个时间点上恐怕更关心的是斐潜手下有多少兵卒,兵马怎么调动,至于这些农桑方面的事情,多半就会被忽略掉……

而等这些人回过神来,开始注意到斐潜粮食产量有些不对劲的时候,恐怕已经过去了一季,甚至是两三季之后的事情,这个差距一旦拉开,就想要追赶,也未必来得及。

更何况斐潜手里还有一些东西……

“参见君侯……”

庞统在护卫的带领下,来到了幕帐前,拱手见礼道。

“士元来了,来,坐……”

斐潜挥挥手,让一旁的侍女都先退下,然后说道,“到了多久了?”

庞统一脸严肃,摆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口的模样,等侍女们都走出了布幔之后,才嘿嘿一笑,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早就到了……征西将军这场大戏,怎么也要看周全才是……”

“要喝水自己倒……”斐潜嘿了一声,也懒得理会庞统的调侃,问道,“去了一趟阴山,感觉如何?”

庞统也不客气,自己取过水罐,倒了一碗,然后咕嘟嘟喝了,才说道:“左元放果然不凡!开坛授道,布撒道水,燃符消灾……阴山此时,黑山之辈,戾气全无。不仅如此,其更是被胡人奉为智者,敬畏不已,不惜长途跋涉,仅为求得一面……”

“想说什么直说……”斐潜说道。

“人心易惑啊……”庞统看了斐潜一眼,然后说道,“左元放是聪慧之人,或可无碍,但是此后……却不可不防……”

其实并非庞统相信左慈有多么聪明,而是他看到了在左慈左右护卫,寸步不离那四名道士,四名原本是荆襄黄氏的兵卒,现在却穿上了道袍的人。

有了这四个贴身的护卫,左慈就想做一些什么事情,恐怕都有些为难。

“左元放……”斐潜想了想,缓缓的说道,“待明年阴山春耕之后,便可调回……届时位于平阳之西,另辟道宫……待有需时,再行调度……至于阴山道业,再遣他人,两年一换就是……”

人心是容易被蛊惑的,这没有错,但同样也是善忘的。

黑山民众,刚刚迁徙到了阴山,什么都是重新开始,一切都要从头建设,正是心神不定,也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左慈的到来正好弥补了这一块心理上面的需求和缺失。

所以阴山的民众这么快的接纳了左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就像庞统提醒的一样,像左慈这样的极具有煽动蛊惑性的人,确实不能再一个地方搁置太长的时间……

在衣食无着,在没看见希望的时候,一无所有的民众是最容易被鼓动的,稍有不慎便会因为一件小事,一个小小的火星便会蔓延成为滔天的烈焰,但是当有了产业,有了眼前的禾苗,有了秋天的希望的时候,自然就没有那么容易走向极端。

因此当黑山民众能清晰的看见生存下去的可能性的时候,其重新暴乱的可能性就会逐渐的降低。

“君侯所言甚是……此外……”庞统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连番征战,难免鳏寡……正值秋获之时,便可择勇士,行军配之策……不知君侯以为然否?”

军配,也就是以征西将军的名义,对那些孤男寡女指派婚姻了。

斐潜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毛,毕竟还是庞统心细,这一点他就没能想到,当即点头说道:“此策大善!某即刻下令,遴选人员,在秋稷之时,于平阳之郊,行军配之典!”

民心,便是在这些点滴当中建设起来的。

有了家业,有了牵挂,有了希望,便是做牛做马,纵然千辛万苦,纵然豁出性命,也会一声不吭的死命咬着牙往前,为的就是能给自己妻儿,撑出一片天地……

从古至今,华夏男儿,莫不如是。

当斐潜挥舞着镰刀,象征性的割下平阳城外那块名义上属于斐潜自己的田地上的成熟的庄禾的时候,秋获的大幕便正式拉开了。

农桑,不论何时,都是基础当中的基础。

只有劳动才是真实的,也只有劳动者才能让人感觉最贴近生活,是一个身边的,活生生的人。

所以就连天子都会在春秋两季,亲自下田去耕作,斐潜自然也是需要如此。

亲民,有些仪式看起来似乎繁琐,但也是必须的。

其实收割庄稼这件事情,当站在田埂上,缩在树荫下,看着别人劳动的时候,当然是满心的喜悦,那种直面丰收的幸福感觉会让绝大多数的人都从内心满足得里可以溢出来,然而当真正站在田地当中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的幸福感了。

麦芒很尖锐,甚至可以轻而易举的扎透葛布钻进皮肤里,一扎就是一个小红点,又痛又痒,纵然是斐潜在并北经历了风沙,也没有多少的抵抗力,一会儿的功夫身上腿上手上都被扎出了一片片的红点。

镰刀也并不好用,如果用不熟练的,用力轻了,割不断麦秆,而用力重了,因为镰刀是反刃的,所以也容易割伤自己……

泥土的腥味伴随着脚步,直接蒸腾到了脸上,鼻子上。

汗水从头上,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当中争先恐后的窜出来,然后沿着发根,沿着脸颊,沿着肌肤,每走一步,每挥动一下镰刀,便一滴滴的滴到地上。

这是繁重的劳动。

但也是幸福的时刻。

至少一旁的平阳民众和周边农夫,还有兵卒们,都兴高采烈的看着,看着斐潜夫妇两个人在田地里面亲自动手割麦。

黄月英用葛布包着头,穿着一身葛布衣袍,跟在斐潜身后,将斐潜割倒在地的麦秆收拢起来,然后扎起来,也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

“……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获之挃挃,积之栗栗……”

“……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百室盈止……”

田埂之上,在列队护卫的兵卒后方,似乎是学宫里面的学子,高声哦吟着,顿时引来一阵阵的附和之声。

“征西将军亦如此屈尊劳作,吾等更应勤勉才是!”

“农桑乃国本也!征西将军亲力亲为,如此重视,秋获丰收可期矣……”

“征西将军辛劳!大汉有此贤臣良将,何愁社稷不定,天下不宁?”

“就是,就是……”

众人一边兴高采烈的说着,一边看着在田地里面一前一后的斐潜和黄月英,就像是在后世动物园中,站在栏杆外,叽叽喳喳的比划着,看着一公一母两只泥猴子在刨地……

橘麻麦皮的……

都交了门票钱了没有?

斐潜此时此刻,没有多少气力来吐槽了,也顾不得什么诗经,又或者是什么征西将军的风范了,此时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心情。

长时间弯腰低头劳作,已经让斐潜的腰杆感觉到又酸又胀,同时成百次的重复挥动胳膊,也让手臂和肩胛骨不堪重负,斐潜似乎都能听到每一次挥动镰刀时,肌肉和骨头发出的悲鸣……

所幸的是,斐潜挑的这一块地并不很大,咬着牙坚持着,总算是到了地头。当斐潜将面前最后一簇麦秆割倒在地的时候,伴随着礼官如同咏叹调一般声音,斐潜的这一次秋获之礼的仪式,宣告正式结束。

斐潜晃了晃,才站住了,一点点的,慢慢的直起身。

没办法,这腰杆已经全数僵硬了,好不容易才算是站直了之后,斐潜勉强露出一些微笑,冲着周边点点头,便将镰刀交给一旁的护卫,转过身,搀着黄月英,略显的蹒跚的走到了田头,坐在已经铺设好的席地之上。

一众护卫连忙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布幔在斐潜前后左右竖立起来,将斐潜夫妇两人遮掩在布幔之中,然后护卫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