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父亲,堂堂的当朝外戚,也是饱学之士,却要承受这个竖子带来的耻辱!
伏德只能是闭着眼睛,连看都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自己在看了之后,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做出一些破坏祭祀的行为出来……
伏德自以为掩饰得不错,但是实际上涨红的脸色和微微有些颤抖的身躯落在杨修的眼中,几乎就像是明明白白写出来一般。
杨修眼珠子转悠着,看了看伏德,又看了看前方的斐潜,然后又看向了正在往祭坛走的刘协……
刘协一步步登上了山顶的小小祭坛,有些显得瘦弱和幼小的身躯尽力彰显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祭坛之上旌旗飘飘,缠绕铺垫的绢布,加上青铜香炉之内点燃的檀香也将整个祭坛装扮的神秘十足,当刘协在摆放了三牲的祭祀桌案之前跪拜下来的时候,包括斐潜在内的所有人员,也都一同跪拜在地。
风轻轻。
云淡淡。
一个半大的孩子,却成为了一个帝国的元首。而在这个时刻,这个半大的孩子,却在为了这个帝国,也为了他自己,诚心诚意的跪拜祈求……
不知道过了多久,斐潜也不知道刘协究竟在祭坛之上和天神到底讲了一些什么,就只见刘协默默的站了起来,又在祭坛之上静静的停留了片刻之后,才走了回来。
到此为止,一个简单又不失隆重的封禅仪式,便算是告一个段落了。原本像这样大型的祭祀封禅仪式还是有接见百姓啊,召见胡酋啊之类的节目,只不过呢,一个是阴山这边也没有多少民众来搞这些噱头,另外一个呢,毕竟阴山这里也是属于背面这些胡人心头上的极端痛楚之处,要是再让比如於夫罗这样的人过来,无异于就是死命往於夫罗的脸上招呼,不利于并北的稳定,因此斐潜就当作没这回事,全数给省略了。
到了山下,刘协默默的站着,看着火焰在渐渐变小的燔火,眼眸之中光华跳动,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
良久之后,刘协回到了华盖车上,却招呼了斐潜上前。
“……斐爱卿,”刘协将周边的侍从打发得远了一些之后,才低声说道,“……朕不日将归……斐爱卿可愿随朕回雒阳?”
“陛下,可是臣招待不周?”斐潜有些吃惊。
刘协缓缓的摇了摇头。
这些时日,刘协见了不少的人,也听了一些人的建议,才慢慢的发现并北这里虽然斐潜经营的不错,但是毕竟偏远了一些,并且属于北面鲜卑等胡人的兵锋之下,虽然说现在鲜卑和匈奴都被斐潜所击败和控制,但是未来如何,谁也不敢打包票。
平阳繁华,但是其余的地方呢?
刘协一路而来,看见许多流民的定居点也才是刚刚有些眉目,自然不可能有多少繁荣的模样,能勉强活下去已经算是不错了。
因此,回到大汉原本的重心,回到刘协生长的雒阳的那些建议,就逐渐的在刘协心中越发的响亮和清晰起来。在结束了阴山祭祀之后,刘协也觉得自己早一些回去或许更好,至少在雒阳城中,回到属于自己熟悉的地方,重新恢复雒阳的皇城,恢复大汉朝堂的正常统治秩序,这才是作为大汉的皇帝最应该做的事情。
“……朕,乃大汉天子,自然须回大汉都城……与爱卿无关,爱卿不必多虑……”刘协盯着斐潜说道,“……如今雒阳左近,兵马薄弱,百姓不安,故而不知斐爱卿是否愿意领军随朕一同返京?”
斐潜不由得皱眉,这个刘协,真是让人不安生,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究竟自己应该怎么说呢……
三皇五帝祭祀上天封禅的行为,毕竟太过于遥远了,加上当时的所谓史官什么的也不健全,因此根本就没有留存下多少文字记载,也不清楚在上古之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情况,当下汉代,唯一可以参考的早期祭祀封禅的行为便是先秦的秦始皇举办的。
雄才大略的秦始皇灭六国,一统天下,建立了统一的大帝国秦朝。秦始皇并未忽视上天的存在,秦始皇不仅于国都立四畤祭祀五方上帝,也亲赴泰山进行封禅。
虽然秦始皇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标榜他自己的伟大功绩,并且对于山东六国进行震慑,说诚意的话确实有些缺少,但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封禅成为了一种强调天授君权的重要方式。
汉武帝就是典型代表了,他一生当中就曾经八次前往泰山封禅……
当然汉武帝这样的行为是为了表示他是多么的尊敬天地神灵么?
呵呵。
就像是现在的刘协,站在阴山脚下,神情肃穆,但是心中有多少是想着天地神灵?
封禅仪式虽然说简化了很多,但是依旧不可以等闲视之。
阴山的山道,早在前几天就已经派遣了人员整理过了,虽然不能说是及其平整,但是至少泥泞和崎岖的地方少了许多。阴山山顶之上也就地取材,将原本的平台收拢得更加干净整洁一些,然后再周边树木之上挂上红黄二色的丝绢,装饰一新。
作为刘协,自然是焚香斋戒沐浴一番之后,才立于阴山山脚之下,准备开始整个封禅的典礼。只不过汉武帝当时上泰山,是乘坐御辇登山,而这一次,刘协需要自己爬上去。所幸的是,这个阴山并不高。
刘协神情严肃,甚至有一些紧张,他比起在学宫,甚至是在平阳的英灵殿,都要更加的认真和谨慎。毕竟或许在这个苍穹之上,或许有天神,或许汉家的那些列祖列宗,都在注视着他,怎么能不让刘协紧张?
其实说起来,眼前的这一座并非真正的阴山,但是不知道是因为真正的居胥山路途遥远,抑或是当时有什么其他变故,不过既然之前汉家将纪念卫青封狼居胥的石碑立在了这里,那么这里自然就成为了具备一定意义的场所……
“吉辰已至!举燔!祭禅!”
礼官那种久经训练的嗓子,就像是人体扩音器一般,将声音远远的传播开来。
燔,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篝火。或许是汉代的人习惯了磅礴大气,又或者是觉得天神在天上,太过于渺小的目标根本不会让天神注意到,因此用柴草堆积成两人多高的小山模样,然后举火焚烧,顿时烈焰熊熊,百米之内热浪翻腾,十里之外都能见到烟柱腾空而起。
然后再举燔之后,便是祭禅的祝词。
祝词是由斐潜来念的,当然不是没有人抢着做,但是问题是刘协指定要斐潜来念,或许便是刘协对于前些时日的怀疑的行为一种心理补偿?
斐潜今日打扮也有所不同。白色的内衫,红色的中衣,黑色的外袍,紫色的绶带系再腰间,再配上绣有虎头纹饰的鞶囊,戴着一顶高高的进贤冠,换成了文臣装饰之后,原本戎装之时的血勇悍气稍减三分,而是增加了些儒雅之气。
斐潜上前一步,背对着火燔,解开了捆绑在祝词丝绢上的黄色细绢,将其展开,环视一周,中气十足的嗓音在阴山之下回荡开来。
“……夫上古肇,苍穹生民。贤而常昌,逆畴无存。三皇遐远,失之得闻。六经籍传,维见一分。书经曾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
“……大汉之德,峰涌清泉,潏流溢衍,磅礴四方。上畅九天,下峾八埏。天下灵生,沾染泽润,涤琢沂流,陶铸粹美,暗昧湮没,顿生华光……”
“……天子之恩,覆云悠悠。甘露吉雨,魃壤可游。江琼河漉,嘉谷束受。万物明熙,慕思怀秀。恩威浩荡,驰舆甲胄。阴山显位,蛮夷首授……”
“……般般之兽,乐我帝囿。白质黑章,其仪可优。旼旼睦睦,骏骏呦呦。盖闻其声,今得其佑。厥途靡踪,天瑞之授。兹如于舜,虞兴德厚……”
“……宛宛黄龙,兴德而升;采色炫耀,熿炳煌亨。正阳显见,觉寤黎烝。于传载之,受命所乘。厥之有章,不必谆诤。依类讬寓,谕以峦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