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傕已经花了这么大的气力,费了这么多的功夫,好不容易看见了自己的一点尾巴,难道会轻易的放弃?
斐潜觉得不会,然后李傕的行为就很好推测了,因此才有了让张辽和赵云分开进行行动的安排。
看着后方的烟尘越来越近,张辽狠狠的挥了挥长枪,然后中气十足的喊道:“行了,把篝火踹倒,别收拾了,走了,遛狗了!都他娘的收着点,别跑太快啊!”
张辽的话语引来并州骑兵的一阵哄笑,然后便纷纷跟着张辽一起,调转了马头,控制着速度,开始在前面引诱着追来的西凉骑兵不知不觉的改变着方向……
并州骑兵的士气已经重新提升了起来,现在虽然依旧还是在逃跑,但是没有人会认为自己是弱势的一方,甚至还有的人轻松的在马背上玩着花样,一点压力都没有。
这就是之前一次反击带来的效果。
“你!还有你!”张辽一边带着队伍在前面跑着,一边用手指点了身边的几个兵卒,说道,“把旗丢了!还有穿的那个甲,绦绳都断了,晃晃荡荡的,干脆也割了扔了!”
逃跑多少也要一点逃跑的样子不是么?
顿时各层级指挥的旗帜和一些零碎就陆陆续续的被丢在了路上。
冷兵器时代,队有队旗,曲有曲旗,行进分散,左进右击,在战场上嘶喊震天的时候,未必能够听清楚金鼓之音,但是自己这一方的旗帜是不会有错的,所以一旦丢失了旗帜,也就等于是这个建制失去了指挥的工具。
因此,在追击的过程当中,是不是有见到敌方遗弃的旗帜,就成为了衡量敌方还有没有抵抗能力的一个因素。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因素,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就像是现在,张辽抬头看见右侧的稀疏的小树林,有几名人影晃动了一面红色旗帜,在得到了张辽的回应之后,便又缩了回去。
树林之内,便是赵云领着的另外一部分的并州骑兵。
这些并州骑兵,已经是相比较而言,算是修整了较长的一段时间了,就连战马也喂食了一块的炒过的甜面饼子补充体力,身上已经是重新披挂上了铁甲,其中一百多匹战马也穿戴上了皮质的马铠,正立于疏林当中等候命令。
这一片区域其实都非常的平坦,树林虽然有,但是都和现在这个一样,比较的稀疏,要是细心一些,别说是大部队,就连几个斥候巡弋而过的时候,都未必能够隐藏住身形,但是现在西凉兵卒的注意力全部都在张辽的屁股上,所以难免其他方面就疏忽了一点。
当张辽带着骑兵斜斜的兜过半个圈,渐渐的远离这一片小树林的时候,西凉的追兵就到了。
在最前面带队的军侯看见了这一片小树林,微微扫了一眼,没有多少在意,如果张辽冲着小树林而去,逢林莫入的警句说不定就跳出来了,但是现在张辽都已经扭着屁股远离了这一片树林,那么谁还会有多少心思盯着侧侧后方的树林去看?
赵云默默的举起长枪,拨开临时砍伐下来,挡在前面充当遮蔽物的树枝树叶,然后慢慢的从树林当中策马而出。
一名名的并州骑兵,也跟在赵云身后,开始向前。
窸窸窣窣和铠甲铁片轻轻敲击的声音,伴随着几根树枝被踏断的声音在林中响起,随后便掩盖在有力的马蹄声音当中,几个呼吸之后,战马开始加速,一个个并州骑兵分成几路鱼贯而出,跟在赵云身后,一个个都默不作声的斜斜向着西凉骑兵的中段部分奔去!
几个侧面的西凉骑兵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一扭头才发现身侧骤然出现了一只骑兵,在其中全副武装,覆盖马铠的骑兵更是让其瞪大的双眼……
“飞……飞熊……”西凉兵卒吓得手中的战刀都一松,差点落到马下,扯着脖子喊道,连声音都有一些颤抖,“是飞熊军!飞熊军!”
“什么?”
“飞熊军!董太师的飞熊军!”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飞熊军?!”
这些跟着李傕的西凉兵,很多都是跟着董卓经历过一次次的战斗的老兵,但是自从董卓身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飞熊军的身影,现在骤然出现了一只同样人身穿重甲,马覆盖重甲,就连面部的鬼覆甲也有些相似……
“不是飞熊军!不是董太师的飞熊军!”队列当中的军侯拼命的喊道,然后企图号令兵卒调转方向进行迎击。
然而昔日战场之上,飞熊军的恐怖冲击力的影像又再一次的在这些西凉兵卒的脑海当中鲜明了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的简陋的铠甲,再看看侧面袭来的那所谓不是“飞熊军”的武装到了牙齿的装备,再加上原本的士气就不是很高,许多原本的西凉老兵下意识的往旁边斜侧里躲避一下,不愿意正面对上并州重骑兵的锋芒。
因此当赵云领军突进的时候,竟然没有遭到什么像样子的抵抗,轻而易举的就撕扯开了西凉兵的队列,斜斜的将其阵型切割开来!
战场上憋屈的事情是什么?便是有力气却根本用不上。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局限性非常的大,而且部队之间转换的速度非常的慢,经常有出现前军已经交战了,后队还不知道要往哪一个方向走的情况。
后世上什么电影电视上成千上万人一字排开,然后平行推动,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进行攻击的情形,嗯,只是为了影视的视觉效果而已,实际上绝大多数的战场是恶心且不美观的。
行伍的调配力度,基层军官的中继作用,往往就是决定了一个统帅的号令是否能够顺利传达,在许多冷兵器战役当中一旦中军本阵被袭击,就导致全军溃散的例子不要太多,其根本的因素就是如此。
并且大多数的普通士兵是不懂得分辨出金鼓号角的节奏所代表的具体含义,一长一短,两长一短,一步一鼓,两步一鼓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基层军官这种中继翻译站被干掉了,基本上也就是鸡同鸭讲了。
当没有了指挥,前面的人胆怯想要后退,后面的人不清楚情况要上前,人群当中有想要向左跑的,有想要向右跑的,这样的队列碰上了整齐划一的捅过来砍过来的刀枪,又怎么能够抵挡得住?
李傕纵然是渡过了不少的兵卒,人数上还比张辽统领袭来的更为占优,但是在第一波的军侯被张辽斩杀之后,便失去了对于第一波兵卒的有效控制,几乎是转眼之间就被击溃,然后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张辽带着部队耀武扬威的徐徐退了下去……
有兵卒却用不上,有优势却吃了败仗,这种憋屈感极其强烈的袭击了李傕,让他愤怒不已。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被张辽灌了这一口,绝对不怎么好下咽的,对于士气的打击更是明显,长途跋涉而来,不仅没有获得战绩,反倒遭受了对手的打击,这样的事情放在谁的心中会觉得容易接受?
“来人!”李傕额头上青筋毕露,“将第一列溃退的队率、曲长鞭十!”
转瞬之间便有军法官带人上前拿住了第一波和张辽对冲而溃败下来的队率和曲长,将其按跪在河岸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剥下了其身上的战甲,塞入了口枚之后,便举起马鞭,开始行刑。
随后又对于那些掉头逃跑的普通兵卒同样也实行了鞭笞之刑。兵卒之间的秩序暂时被恢复住了,但是丧失的士气却并不能随时提升起来。
李傕知道这一点,却不能不继续强压着兵卒去做,甚至在此时此刻,连找一个可以商讨和询问的人都找不到。
“渡河!”李傕从牙缝当中蹦出几个字,“追击!”
“将军!”
李傕恶狠狠的眼光盯了过去,说道:“某令!渡河!追击!”
“……唯!”
在短短时间内接连死去的人已经是没有人理会了,只有一些折损了兵刃的兵卒上前到尸首处搜寻了一下,看看有什么合用的兵刃就捡了用。伏在河滩处死去的尸体中的鲜血已经流干,只剩下淡淡粉红的豁口,露出惨白的骨头,就像是后世不良肉贩案板上面那些被灌水灌到了极致的猪肉。
到了此时,李傕已经毫无退路。
这场双方都未曾预料到的追逐战,演变到了现在,已经不渐渐的脱离了李傕所能够控制的范围,就像是赌徒上了赌桌,虽然之前一再强调说要慎重,要收手,但是往往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押注下去。
不押注,就等于之前的损失成了定局。
继续押注,虽然还有可能是输,但是也有机会能够赢……
不赢不行。
不赢怎么去面对其他的西凉统帅?
不赢还怎样继续安稳的做他的池阳侯,车骑将军?
李傕板着一张脸,端坐马上,在自己的大旌之下,听到已经是听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遍的催掉兵卒的号角之声再次的响起,再看着那些或坐或躺在河滩之上的伤兵和亡者,血腥之气弥漫四周,仿佛感觉自己又像是回到了那一年的望垣县北。
斐潜到了这里,距离白水沟大营还有一段距离,况且还有马腾在那边佯攻,就算是白水沟想派遣援兵也是不太可能了。
按照现在的军情分析,自己的兵卒固然辛苦,然而斐潜所剩下的兵卒也并不多,并且斐潜等人没有双马,也不可能有比较充沛的马力,从高陆到此也算是到了一个极限,再逃亡下去必然会导致马力不足,速度自然就会下降。
所以才有方才那个什么雁门张文远的反戈一击!
只有两百骑的反击!
那是因为斐潜已经拼凑不出更多的有足够气力的战马,来进行这一次的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