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宗谔如愿算计死了一个敢和他争位子的强徒,胜过了内部对手,却败给了外部敌人。
他的狡诈敌不过宋江等人的狡诈。
他的军力九万多,兵力虽远盛二龙山,战斗力却远不及二龙山这些战场杀出来的老贼。
最主要的是,他没有二龙山马军这样的成建制的训练有素的骑兵力量,也没有远程防范阻击骑兵的巴弓弩。起义军攻破过密州城,不大缺箭,弓弩却主要是自己制造的,射程近,威力弱。
在赵岳眼里,这近十万义军流寇脸上流露着太丰富多样的表情,有被强卷为贼当不得安稳良民的不甘,有失去安居乐业家园的痛心不舍难受,更有被强卷入凶险战争的恐惧,却同时也有破坏法治、破坏社会规则秩序、践踏一切的兴奋刺激,抢钱抢粮抢女人,杀人杀高贵傲慢官杀牛横横士绅,想杀谁杀谁,想抢什么就抢什么,这特么真过瘾呐,太痛快了好人就是做不得。当坏蛋才活得强势体面威风得意,富有,想啥有啥,有滋有味,没白为人一场。
赵岳明白,这场农民起义风暴其实是一种国难后两年间积累下来的所有负面力量的大释放。抗税只是个引子,一种自觉是为了生存而反抗、为了正义战斗的精神动力,或者说是暴动借口。
现代社会普通人活得就象自嘲的那样社畜,精神压力太大。宋代的人,尤其是贱民:工匠、农夫等等,更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一天不论是两顿还是三顿饭,都是早上起来开始,干活,吃饭,干活,吃饭,睡觉,起来干活两点一线,不存在996,天天如此,年年如此,一眼望到死是这样,枯燥单调乏味,之极,吃喝嫖赌也不过尔尔,没有出路,没有变化,没有希望麻木简单的重复人生一世与草木有何异?还不如牛羊只吃草就能没烦恼的活着
赵岳有意制造的海盗之灾形成宋国灾后空前绝后的独特社会环境。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什么的没了,这对宋国大众的感觉没什么太大影响。那些东西本来就不是寻常人能拥有和享受的,有,没有了,都一样,无关紧要。难受的只是官僚统治者。
高明工匠大夫没有了,对宋国大众也影响不大。
精美瓷器等好东西、好大夫那也不是寻常人能享用或请得起治病的。损失的是统治者。
茶叶也没有了,产的茶叶好赖全得上贡海盗,宋人普通大众连以前能买得起的最劣质的茶也喝不到了,感觉生活少了点什么,却也影响不大。
但,鸡鸭猪羊牛这等最普遍最常见的甚至家中日常必有的内容也没有了,社会很多方面的东西都没有了,再也看不到了或享受不到了,这就会形成一种恐怖的负面的氛围,不管以前自己能不能享受得到,都会让人心中猛一空,产生活在这没意思、人生没意思,甚至是绝望冲动情绪。
这种负面情绪不会随时间长了适应了没有而消失,只会随着时间日益积累壮大。
尤其是一个正常社会最重要的一条:男女比例平衡,这一条也不存在了,这就坏了。
一个社会,可以没有鸡鸭,没有大夫,没有工匠,可以没有太多东西,却不可没女人或男人。灾后,宋国重新编户籍登计和统计人口有两千多万宋国男人,女人却加上各种因素加入的异族女,总共也只那么几百万,而且几无年轻者。性别比例太失衡,而且是男多,这影响就大了。
被赵岳抛弃在宋国的男人,太多的没老婆也没女人可沾手,却有发得国难财钱粮挥霍享受,赌博、舒服闲着,轻松享受有乐子,如此,一天可以忍受没女人,两天可以忍受,三天也可以但很快就会焦燥难以忍受。社会总共就这么多女人,只会少了,不会多了,没有老婆就意味着以后就这样了,永远没指望能有女人,这就会产生更强烈的无法忍受,就得争,得抢,却只会,也只习惯盯着身边的或本族本国的抢,外国,辽国有很多女人,宋人却没意识去抢,也不敢
太多不如意不能忍受,这种负面的东西日益积累,随着发的国难财没了,陷入贫贱劳苦中只会越陷越深,吃喝赌这点乐趣或者生活意义也没有了,社会积聚的负面情绪与力量就会暴发。国家的贪官污吏贪婪疯狂暴征夏税就是压垮民众精神与理智支柱的那根稻草起义说是抗税为了家中有吃的不饿死,其实是民众把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和不能忍受全发泄到官府头上,把所有的恶劣情绪产生的恶毒凶残杀机冲动全用在了教训灾后随时间流逝又敢肆意欺压暴敛百姓的统治者。
儒教长久愚民,大众懦弱不敢对外行凶,也没这个主动外战杀抢去的征服意识,但怒极失去理智就会对本国统治者杀去,会受伤暴走的野兽一样疯狂报复统治者,让敢把大众统治得活得屈辱贫贱艰难悲惨,无望、人生无意义,根本不算人的所有得意者全受到最愤怒最残忍的报复。
宋人不敢去杀抢外国,那么,宋国社会存在的诸多问题,尤其是缺女人的问题就无法解决。
赵岳就有意用刮走宋国粮食的最有力手段制造出宋国社会新危机,断掉宋人保持理智的最后一点心理平衡依仗,导致积累的负面力量现在就暴发出来,先好好泄一泄,也是狠狠教训一下又敢肆意腐败快活的宋王朝,同时推动宋人造反力量加强,也推动宋国全社会的抗战能力提升。
但是,不能让这种负面力量拖着积累到太强大太无可忍,导致一暴发就是暴起真正的全国人都愤而起来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