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辽使之凶狂,
辽使在樊楼踩踏和肆意威胁羞辱耿南仲的丑闻,满京城的人已经几乎是个人都知道了。
而耿南仲警告过酒楼必须严守这个秘密,当时在场的人不得泄露一丝一毫出去,否则此事不单单是会严重损害他耿南仲个人的形象,更会沉重打击宋人对抗辽国的士气信心,后果严重到樊楼和相关客人承受不起,休怪他这个右相凶狠打击报复。
昨晚,耿南仲思虑了几乎一夜不得安枕,今天,他特意留心观察,没发现京城人议论他昨晚的丑事,这才松口气,以为此事没泄露出去,岂知当晚这丑事就被人有意大肆散播了出去,无人不知了。
只是散播者不是赵岳他们干的,而是别人在有意丑化和毁灭耿南仲,这其中有蔡京、童贯、张邦昌当晚,有不少人专门去樊楼消费就是盯着想看看耿南仲和赵岳会怎样面对,结果赵岳压根没露面,居然能忍下耿南仲那些人的处心积虑讽刺挑动,却有辽使来插了一杠子,看到了意外一场好戏。
此刻赵岳这么一问规矩好使么,虽然半点没提到昨晚耿南仲的丑事,但在场的官员都明白是啥意思,太多官员不禁心领神会地微笑或暗笑了。
赵岳的重点自然不是嘲讽耿南仲的丑事,这老儿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实,他从历史上早知道了。
他紧跟着又问:“最关键的是,你,守规矩么?”
你要是守规矩就不会在国家如此危难凶险时还这么一门心思玩争权夺利的内斗搞内耗了,更不会在此时只为一己私愤一心打击报复沧赵,不惜逼反沧赵势力会导致宋王朝极可能应声完蛋。
众臣不禁又是一震。
大家都是这时代的最聪明最精英,也活得最透彻明白的人物,都明白:礼法这种东西可是个好东西,它就是个威力强大甚至可怕的套。大家都是用它来套别人,要别人做道德君子。而自己,那就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还有,大家努力当上官,努力当大官,为的就是削弱规矩对自己的束缚同时更能利用规矩达到目的,官越大,权越重,地位越高,要守的规矩就会自动的越少,并且能越不守规矩,却越能定规矩,越能强制别人老实守规矩
规矩这东西太美妙了,太有用了,也太好用了,简直就是个法宝。不会玩可不行。
耿南仲身在右相宝座,自然不想守规矩,只想规矩适从他的需要这很自然,也很正常。
都是这么干的。
耿南仲虽然极擅长这种打嘴仗的争辩,自负实力,不服任何人,也确实斗败过太多官员大儒什么的强者,但到底是老了,脑子没可能跟得上赵岳的奇高智商与年轻人的灵活罹难,玩武的是渣,比这个,赵岳愿意奉陪的话,年轻活跃堪称天马行空的跳跃思维、智商和见识优势也照样能吊打他。
但这不意味着赵岳玩这个就一定能稳压耿南仲。因为耿南仲还有儒教官员的压箱底法宝:皮够厚,不要脸。
耿南仲自然不会蠢得回答赵岳的质问。
他没法拍胸脯肯定地说:我就是守规矩,不从越矩。
真要这么说了,只会引得众臣嘲笑他。他做的那些事就摆在那呐,无法抹去,无法否认。
他若是敢那么吹牛,赵岳也能顺势揭破他做的那些不守规矩的事,在众臣的黯然认可下当场就能揭死他没脸没皮。
自己不要脸是一回事,被人强揭了皮,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完全不同。
他哼了一声以示不屑这个质问,洪声道:”老夫品质,秋水镜般明。岂是你个不懂事的小儿能质疑的?“
笼统地来。
说着,他还盯了谭稹一眼,无疑是嘲弄谭稹:老夫忠君为国为民的情怀,岂是你个腌臜太监能懂的?你个下贱烂泥一样的阉人也配嘲笑老夫勇于私斗怯于公战?我就勇于私斗了,怎么着?你想那么干,你还没那个资格呢
老贼就是老贼。
朝堂诸公受赵岳形象的刺激冲击也只是那么短短的时间,转眼,他们就收敛心神,专注到眼前最要紧的事上。
果然,他们又看到了赵岳胆横狂妄不守规矩的一面:赵岳进殿的一切都很正常,表现得很从容,但也算老实,但是,他并没按小太监提前教的叮嘱的那样跪拜皇帝,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那里,而且微昂首就那么赤果果直视着高高御座上的皇帝,不动也不说话,似乎对皇帝这个物种很好奇,想好好看看,也确实有些好奇。
赵岳看到了活生生的靖康耻主角,
看到了那个不象赵佶那样荒唐但更可笑可耻的皇帝草包。
赵桓,长相确实不出众,比起赵佶来差不少,但也还可以,身上明显有这个时代的儒教读书人的气质,别管聪明不聪明有没有才华,应该至少是个认真读过书的人,或者说是为保住皇太子位没少努力学过文化知识向他父亲好好表现的人。
只是,在赵岳眼里这人明显是个饱受儒腐腐蚀的二傻子。
本就懦弱的本性因为耿南仲的恶劣影响及全力灌输那些晦涩难懂、主张也有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的书而越发迂腐懦弱迷茫越发显得蠢笨不聪明伶俐没年轻人应该有的朝气志气与活力,处事也越发没个主见而犹犹豫豫,定好了的旨意没坚持,说改就改说否就否了,朝令夕改,权威荡然无存,下面的人也不知所措无所适从没法做事,而唯一坚持的却是苟且懦弱天真对外敌的幻想,在自觉努力自削势力和全国斗志,等于是自残在积极找死等死。只此一点就是为帝王者的大忌。
帝王自己对世事没个透彻清醒认识,没自己的主张,行事全受臣子的肆意左右,又没个果断,会误了天下大事。
政治,很多时候比千钧一发瞬息万变的战争更可怕,更需要主见与当即立断,尤其是在外敌入侵的战争年代。
赵佶,受制于传统的嫡长继承制的世俗压力也好,为了好操控,保障退位了仍能随心所欲继续帝王权威与享乐也罢,选择了老实蠢笨的赵桓为接位人,无疑是把江山加速腐朽倒塌,把汉文明辛苦积累的上百年成果拱手献给了外敌
此刻,赵桓沉浸在视觉冲击引发的极度复杂情绪中不可自拔,
当皇帝这些日子努力形成的刚有点的帝王气势威严荡然无存而不自知,坐在高高在上的御座上情绪激动得颤抖,让人感觉他仿佛是在害怕得直哆嗦,缩在那宽大精美威风的龙椅上显得那么不协调那么渺小可怜。
这是个平庸的,本性也不算坏不奸的普通人,可惜偏偏坐在了那个位置上亲手葬送了汉民族大好河山,全面加深了战争灾害与民族苦难,让太多本不应该受辱和死亡的勤劳朴实信任国家的百姓遭遇悲惨,那就是罪孽深重,可怜但该死。
赵岳一见之下不禁有些同情赵桓的心瞬间又冷硬起来
比起天生贵为皇子的赵桓来,天下的百姓才可怜。
如果赵桓值得同情和宽恕,那,无数在战争和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中绝望受苦和死亡的男女老少,又当如何对待?
百姓以无尽汗水血泪供养了这个国家,供养了皇族,得到的却是抛弃、背叛、烧杀抢掠奸百姓的委屈又向谁诉说?
赵岳收敛心情,转瞬又扫了侍立在龙椅一侧的谭稹一眼,目光随即落在了御座另一边的那个中年太监身上。
那太监也正在微眯着眼默默审视着他,一见赵岳的目光扫过来,双方目光在空中相撞,他的眼睛立即睁大了些,浑浊的目光徒然变得锋利如刀,锐利中闪烁着警惕,但,更多的则是勃勃的战意一股沛然的气势瞬间暴发逼迫向赵岳
赵岳却似对这股骇人气势浑然不觉,还咧嘴向这个中年太监微微一笑,似乎很平凡很友善老实。
老太监的锋锐目光又瞬间收敛了起来,眼皮子也拉下来,又恢复似睡非睡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赵岳的幻觉。
他不知道赵岳对视他的目光时却是在想:这老太监的本事不错啊,是不是练过《葵花宝典》?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宝典这种神功貌似金老爷子书中提到的那位创造出宝典神功的大能正是宋朝人,就在过去不太久的前朝
见了皇帝,尤其是初次见到皇帝到底是不是必须跪拜这个问题,赵岳即使活在宋代也没搞清楚,当然也是压根没在意过这个,但很早以前,小时候吧曾经随意问过当皇帝秘书的哥哥,赵公廉当时也愣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个明确答复,最后模棱两可地说了“大概是有这规矩的吧,或者更多的是种约定人俗成?“
早在《周礼》上就有跪拜的大礼仪,但那是在重大祭祀或庆典上才要跪拜的,主要是对天地鬼神平时对帝王是没有的。跪拜这种事,尤其是在初次见到皇帝时,自然而然就会有的,这还用要求?用跪拜表示对皇帝的尊敬害怕臣服,大概是个人都会这么做的,很自然的事。讨得皇帝欢喜,才有好处。至少别恼了皇帝掉了脑袋不是
反正赵公廉在京当牛逼小秘书官时是没人教导或强制要求他见皇帝时必须怎么怎么跪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