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辽皆是当世不可否认的超级大国,区别不止农耕与游牧、文明与野蛮,就拿皇帝来说吧,就有很大不同。
宋皇,平常别说出东京城私游散散心了,就是想公务出皇宫都难。
“哎呀,圣上万金之躯,万不可有一点闪失啊。”
“哎呀呀,陛下九五至尊,何敢劳陛下亲自出宫办理?有什么事,微臣等定当尽心竭力效劳,请陛下放心。“
”再说了,京城人口众多,本国外国、文明知法本族、野蛮不知礼数为何物的异族,天南地北,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龙蛇混杂,陛下出宫太危险了,可大意不得。真有危险也很难防范。不怕一万,这就怕万一不是?(万一你出宫遇到什么意外,造成不幸,你的至尊富贵就享不成了,你能舍得?能甘心只因一时轻率就这么去了?皇帝意外突然崩了,大宋的天也塌了一半,江山动荡,咱们大宋王朝也凶险呐。陛下您就别任性出去给俺们众臣和禁卫额外添保卫的麻烦了。俺们为你打理江山可是很忙的,够累得了。您还瞎得瑟添什么乱呐您)”
说一说去,言下之意无非是:这大宋天下名义上是你皇帝的天下,实际是天下人的天下,尤其是我们文武官员的天下,绝不真是皇帝您一个人的。大宋可有祖制:皇帝与士大夫共治(享)天下。天下有我们(尤其是士大夫)管着呐。我们辛苦打理江山,也自当顺便为自己家多捞好处。没好处,谁当官呐?皇帝呀,天下事,我们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吧,我们怎么报就怎么得才好。您说您自个出去受累冒险干什么呀?就在金窝里老实待着听我们汇报,安心好好享福吧您,外面的事您最好什么也看不到,最好什么也不知道。您万不可自己出去溜达撞到看到天下实情发现我们从中的手脚,别看到我们清正君子忠臣表相下掩藏的诸般自私无耻丑恶,万不可影响我们当官捞应得的好处耽误我们与您同享富贵荣华
皇帝一说出宫,文武官僚就空前团结,齐心协力一心一意用万般理由劝说阻止,就是想把皇帝困在宫里当聋子瞎子。
历代皇帝也不是傻子,心里明镜似地明白众臣阻止出宫冠冕堂皇背后的龌龊,但拗不过众志成城,只能屈服。
赵佶当皇帝轻佻任性,但也弄不过众臣阻挠,却又不肯老实待在宫里,就得出去享受花花世界,那只能偷偷摸摸的,而且还是从地道中溜出宫,直接通到目标青楼,接触的只有野味佳人
宫出了,却仍是看不到东京实情,更别说天下了。
而辽国则不然。
辽皇是有年年巡游五京、专门巡察和震慑天下的明确制度的,即捺钵制度。
辽国与宋国的民情大大不同,不止游牧和为保持骑射善战传统导致转徙不定、车马为家,决定了皇帝的巡狩制,而且治下种族众多,五花八门,契丹,鞑靼(蒙古)人、奚人、乌古、阻卜、敌烈、黑车子室韦、汉人、渤海人、党项人、吐蕃人、女真人更远的西部,回鹘人各有部落族群、各为酋长所属,实际就是大大小小一个个独立军事团体,这么复杂的国情,为制止叛乱和震慑各部族,辽皇就不能象宋皇那样安坐京城皇宫听汇报遥控管理天下就行了,必须到处巡察。
辽朝有首都,但是其政治核心不在首都,而在捺钵(契丹语“行宫”)一切重大政治问题均在捺钵随时决定,是处理政务的行政中心。每年又“四时巡守”,四时各有行在之所。
有这个体制在,天祚帝耶律延禧又是个不思进取,无所作为,一味游畋打猎享乐的荒唐家伙,更不会老实待在皇宫。
此次又赶上举倾国之力伐金,加上从炎热的夏季开始发动大战至此时入秋,北方开始转冷,金军又日益狂怒而危险,为安全和气候更温暖舒适,耶律延禧就捺钵南下从原本在长城外游荡躲到了关内享受,但并没在燕京城住。
他是皇帝自然不喜欢在燕王耶律淳的直接控制之城住,免得身为至尊此时却有避难仰人鼻息之嫌。
重要的是他是游牧民族马上皇帝,虽荒唐不堪却不是赵佶那样的文弱书生皇帝,也不喜欢拘在城里不能打猎不方便纵马四处游玩,又有奢华如宫殿的车架居住,有重臣和大贵族拥随,更有宫帐军和贵族部落军随架护卫,所以就盘踞在了燕京城西部,燕山府与云中府大致交界处的较空旷原野上,接受燕王及所部留守在家的主要文武赶来觐见和物资等奉献。
本以为安全无事一切无忧,只等出征的勇士归来欢庆毁金国、大屠杀大抢劫成功的喜悦享受,不想竟暴发了海盗灾。
在燕山府腹地的燕京城虽特意留了一万兵马以防宋军趁虚突袭北方等意外,但在其它州府陷落后的稍晚照样转瞬城破……
海盗军提前潜伏在离燕京城最近的燕山,在段景柱所部马贼引路下趁夜突袭了燕京地区,由专业训练出来的悍卒干将摸入几处马场先轻松杀掉了寥寥无几又轻忽大意的马场守军,大队随即扑入俘虏看押住所有马夫民夫或奴隶,不使一人漏网而走露消息,把留守燕京的辽军放置在城外饲养和方便撒欢的战马和北方抢回来的众多战果马匹,以及附近部落的好马轻易抢到了手,转眼就由步战骑兵化身马上飞骑,随即一齐扑去悄悄包围了燕京,如突袭蓟州城一样在天色微明时骤然发起攻击。
睡得或打磕睡正香的守城辽军只听到打雷一样的突然轰鸣稀里糊涂就死了或蒙头蒙脑惊愕不知所措,也稀里糊涂京城四门就破了。
近三万海盗骑兵飞马杀入燕京城,有人负责封锁城门堵住逃路,有人负责攻击城内。
屯驻四门附近的辽军大队骤闻惊变,或茫然或仓皇从睡梦中起身,还没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乱哄哄的绝大多数还没穿戴好就被海盗大军堵在了军营……
燕王耶律淳呢?
因为大军游击战这一手极高妙,整治得金国极惨,辽国此战收获丰厚,一天天的随着战利品不断运回,北边的好消息也不断传回来,耶律淳和辽皇以及全体辽官辽人一样都乐坏了,原本对此策还有的一些担心和顾虑随着节节胜利和嚣张金军狂怒却束手无策也在纵情展颜欢笑中迅速消失了个干净,想想宋国从此软趴下不是威胁了,野兽女真也差不多完蛋了,最大的威胁也不存在了,辽国上下就只剩下乐呵了,就只等着各部军队凯旋的庆贺了,所以燕王他这些日子过得难免浑身轻飘飘的,寒带蛮子最喜欢的小酒自然难免天天流着,并且时不时就在欢宴和众人开心地变着花样的谄媚讴歌吹捧中喝高了,昨夜又喝大了,结果被海盗骑兵入城后刻意扑来,守卫王府的几百辽军被杀被俘虏防卫转眼被突破,满府人员在半梦斗醒中就落入海盗手中,燕王本人正是其一。
他不年轻了,醉酒的后果就是虽闻惊变也不能象小年轻那样立马惊成生龙活虎,仍是昏沉沉全身发软,在惊恐仆人贴身小厮伺候着强搀下半醉半醒踉跄着刚出了屋门就被按倒擒拿了。
稀里糊涂成了俘虏,命操凶残狡诈又强大到不可思议的海盗之手,降,还是不降,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不比那些高深哲学难题难度低。
耶律淳能从众多皇族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了尊贵燕王兼南院枢密使,既能得荒唐难琢磨的辽皇信任依重,又能掌震辽国最富庶之地燕云十六州,雄霸南方,大权在握,执大辽国牛耳,实际权力还在论辽国体制名义地位在他之上的北院枢密使萧干之上,有资格类似辽皇一样被尊称一声狼主,他自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有才,也有游牧蛮子的忠勇强悍。
无论是出于天朝上国大王的太久骄傲与尊颜,还是出于对辽皇辽国的忠诚与职责,他都不想轻易屈服投降。
只是,不止是他这个大王,满燕京城的重要官员、贵族,包括留守的寥寥无几的重将也都第一时间落入了进行重点突击捕获的海盗手中;大军又被堵在了军营营房中根本出不来,不降敢露面试图反抗冲杀就会立即被弓弩射死甚至一屋子被炸死,无兵可解救燕京,一切不可挽回;俘虏们,无论是文武官员还是猪头却尊贵的贵族多跪了,都盼着他温顺服从海盗要求,满城人都盼着他这个大王先老实服软点头同意放弃抵抗,好从海盗的无敌凶威屠刀下逃脱一死;满城的性命就徘徊在他这个大王的点头与摇头之间,他若逞强就是不点头,那么海盗肯定不会杀人手软,只怕燕京转眼就尸山血海
由胜利的快乐天堂转眼跌落黑暗深渊,这个落差太大太陡太急,打击太大。
悲怆无奈,想咬牙认死不降,却只能乖乖泣血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