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小子可没见过,怎么可能不听你的话,反而听他的话?”
谢十一爷一副老车夫的打扮,娴熟自如地驾驭着马车,一边似模似样地轻轻甩着长长的马鞭,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信得过你,而越千秋那小子是杜白楼亲自打包票说可信的,我也信得过他,可孤男寡女在一起,我这个当爹的在旁边给你们望望风,这很自然吧?”
老父亲竟然把听壁角说得这样振振有词,理所当然,谢筱筱简直哭笑不得,可最让她心中不安的,是刚刚谢十一爷用那样随随便便的语气提到甄容。
想到如今马车行驶在大街上,四周围还有六皇子硬是塞给她的侍卫跟随,她索性就低低嘀咕了一声回头再和您说,随即就闭上嘴再也不说话了。她以为谢十一爷会耐不住性子追问,又或者语重心长地劝她什么,可接下来的一路上,老父亲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父女俩这难言的沉默一直持续到马车停下。一路在发呆,根本没注意到方向和位置的谢筱筱回过神来,刚想打起窗帘,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个气急败坏的吆喝。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家伙都撵走!”
“人太多了,全都是朝咱们这个方向来的,撵不回去!”
“那就立刻把马车靠边,等回头再收拾这些连上下尊卑都忘了的贱民!哎哟,谁丢石头!”
听到外头这分明一片混乱的动静,谢筱筱不禁有些纳闷。等觉察到马车动了起来,她透过窗帘缝隙往外一看,她这才发现汹涌人潮正冲着她这边的方向涌了过来,大多数人根本没工夫朝她这方向看上一眼,而极少部分人则因为去路被那些侍卫挡住发生了冲突。
面对这种如同逃难似的情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她顿时吃惊不小。而下一刻,一个被两名侍卫扭住胳膊摁倒在地的汉子终于失控似的大声嚷嚷了一句:“地龙翻身了,整座南京城都即将不保,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话?之前那些分明都是人制造出来的爆炸灾难,怎么就是地震了?
谢筱筱顿时又惊又怒,可就在这时候,外头再次传来了一个更大的嚷嚷:“如果不是地龙翻身,那个小皇帝怎么会突然下令立时整顿兵马出击?他到南京那么久了,天天都在吃喝玩乐,怎么非得挑在今天那动不动轰隆隆,然后天摇地动的时候出城?”
“他只不过是想逃命,什么出击,只是个借口而已!”
事到如今,如果再不知道这种情况如果不加以制止,那么就会出乱子,谢筱筱也白活了那么多年。然而,此时情况已经几近失控,她就算再自信,也不认为自己站出去就能够力挽狂澜,一时不禁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只希望能找出一条万全的对策。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前头传来了父亲谢十一爷那低低的声音:“别挨着车门,退后点儿!”
谢筱筱一愣之下,身体不禁向后缩了缩,紧跟着,她就发现车门被人一把拉开,紧跟着,一个人影便非常迅速地闪了进来。紧跟着,车门就再次严丝合缝地关上,整个过程不到一眨眼工夫。当发现父亲掩护了上车的人竟是越千秋,她更是不禁愣住了。
“现在这乱子肯定是有人煽动,但重要的不是把人揪出来,而是怎么控制局面。你要是打算出去弹压,我建议你给自己脸上贴点金,比如说自称某某圣女之类的。然后你只要振臂一呼,一口咬定地龙翻身纯属子虚乌有,造谣的人是为了劫掠南京城内各家财物,说不定有点用!”
爆炸发生时,并不在皇宫,而是在才刚坑进去一个南京留守齐宣的留守府与军民“同甘共苦”的六皇子逃过了一劫。当然,就算他真的在皇宫,只要不是在那爆炸发生时正好身处那段城墙的位置,那么也不至于有什么损伤,顶了天被吓一跳而已。
然而,听说皇宫宫墙崩塌,甚至连宫门一角都被殃及的消息,六皇子却暴跳如雷,整个人似乎气得都要发狂了。
“荒谬,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连堂堂皇宫都被那妖王派人混进去了,还埋设了火药,那岂不是说他随时随地想杀谁就杀谁?不行,朕一天都忍不住了,传令南京诸军,立时三刻整军准备出发!朕特许他们,拿下永清、固安、安次,所有财帛,所有房舍,所有田宅,全都赐给有功将士!还有,留下的人尽快挖开地牢,定要把萧敬先挖出来,鞭尸示众!”
七窍生烟的六皇子甚至忘了之前还嚷嚷过要救齐宣,可是,底下的几名将领却也没人有功夫计较这个。在齐宣的那些心腹和亲兵头子等人全都被一个个刺杀殆尽的情况下,没有人相信齐宣能够从萧敬先的手掌心中逃脱,更没有人相信萧敬先真的和齐宣一块被埋在地底。
每一个人都认定是萧敬先做的,根本没人去想是不是六皇子在留守府预埋火药,一举将萧敬先和齐宣一块坑杀——因为他们不信这位被人推出来,傀儡似的皇帝有这样的本事。
所以,与其留在南京城中,和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萧敬先斗智斗勇,还不如先按照六皇子说的,去拿下之前站在萧敬先一边的三座城池——那不但是功劳,而且还是财富!至于暂时要服从眼下这位“新君”这种事,反正有实力的才是最重要的,暂且忍一忍有什么要紧?
女扮男装悄悄跟了六皇子出来的谢筱筱躲在侧门,看着那些南京城中手握兵权的将军们对六皇子低下了头,服从了他即刻开拔征讨叛逆的军令。当人一个个告退离开之后,她看到六皇子那笑得志得意满,心里不禁嗤笑了一声。
这家伙还真以为是真命天子,能够所向披靡了!如果不是这场爆炸把齐宣坑了进去……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跳上心头的时候,谢筱筱猛然间只听一声轰然炸响。她下意识地下蹲稳住身形,当发现屋顶上石灰簌簌落下,百宝阁上的摆设也有不少被震落在地,发出咣当响声的时候,头皮发麻的她只恨不得大骂萧敬先那个疯子没完没了。
可偏偏在这时候,她赫然听到了外头六皇子的惨叫:“快救我,快来救我!”
那声音凄厉而又悲惨,以至于谢筱筱还以为人是被什么重物给砸了,等慌忙出去时,她却发现六皇子正摔得趴倒在地,一张翻倒的椅子压在了他的背上。不只是她,就连闻讯冲了进来的侍卫,当瞧见那位哀嚎的新君仅仅是被椅子给压了,也不禁眼角嘴角直抽抽。
谢筱筱虽说对这家伙厌烦到了极点,可还是上前随手挪开了那张椅子。等到几个侍卫心领神会地因为她一个眼神而退出去,她强忍不耐烦把六皇子送去主位坐下,这才冷冰冰地说:“你带军出征的时候,我留在南京城。”
刚刚意识到自己不是被人踩,而只是被一张椅子给压了,结果却大叫大嚷把人都招了进来,三皇子自己也觉得颜面无光,只恨在心上人面前没法遮掩。然而,谢筱筱这突然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没功夫再想刚刚自己在人前的丢脸行为。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要跳起来,结果却被谢筱筱当头一番话给砸了下去。
“我跟着你去能干什么?是能上阵打仗,还是能给你出谋划策?知道的说我曾经帮你打理产业,掌管你的钱袋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平叛出征的关键时刻离不开女人!”
六皇子张大了嘴想要辩解,可到底还是被谢筱筱那冷若冰霜的态度给镇住了。他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却还是不肯死心:“可你留在南京能干什么?天丰行那事情出得还小吗?这要是再有那些打算对你不利的人……”
“要不是我太信得过你,信得过徐厚聪,昨天晚上怎么至于有人摸进来杀人我都不知道?我又不是不通武艺!”谢筱筱毫不客气地一瓢脏水泼在徐厚聪身上,见六皇子先是为之一怔,随即一张脸便阴晴不定,显然也开始怀疑其中关节,她自然知道如何趁热打铁。
“天丰行哪里是一般人那么容易潜进去的?你派的人再加上我招揽的人,其中几个都是好手。要不是徐厚聪带着那么多侍卫,把人驱赶进了屋子不让他们出来,然后他又耍了手段,怎么可能有人在无声无息,根本没有惊动我的情况下杀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