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那张地图,张岱大体看过北方卖过来的地球仪和地图,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所指,那是《中华国铁路规划图》,那些黑白相间的细线自然是铁路,而在上面,帝都、南京、杭州、济南等地,甚至乌鲁木齐、南宁那样的地方也存在。
当然了,张岱的家乡自然也是重点。
“果然是要修过来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不过,这东西怎么过长江黄河呢?”
脑补了铁轨可以独立悬在黄河长江之上的画面,张岱却是注意到,除了天津以外,还有其他的站台口,甚至都写明了是那条线路的城市。
张岱不禁脑补起来,此人在陶庵梦忆理写尽了江南与北方各省美食,介绍了到了各地要吃的东西,“北京的一定要吃苹婆果、马牙松山东的一定要吃羊肚菜、秋白梨、文官果、甜子,福建的一定要吃福橘、福橘饼、牛皮糖、红腐乳……”
如果这火车真的好像这规划里所写的,可以通达天下,当真是美事了。
当然了,这也许是好事,不过下一刻,张岱发现,作为缙绅的自己,居然要和贩夫走卒排队离开,就有些不耐,当然了,还可以忍耐,毕竟身前身后都是自己人不是。
他们出了火车站,自然有人等着接站,浙江会馆在此算是人多势众的地方,原本就是各地官绅和商人勾搭的最佳场所,此时哪怕是在帝都留任的官绅也不少,虽然被历次清洗,但依然是占据大头。
其实地方会馆在古代这种时代,还是有其现实意义的,比如你原本是在山东当官,本身是福建人,却被上级安排去了陕西做知县知府,那么就需要想办法找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人交流一下吧,找个刑名师爷钱谷师爷吧,这都是需要人脉的,总不能扯着块旗子,说我要找什么样的幕僚等等。
这种情况下,去各地的会馆,是非常快捷的事情。
后世徽商在扬州,晋商在江南,都是这个调调,彼此在一个地方的,互相一说家乡在何处,总可以找到沾亲带故的人。
张岱到了会馆,却是如鱼得水,与人沟通起来,他没有打起自家旗号,哪怕有认识他的人,也吩咐无需多言,而是与那些各地商人闲聊起来,这帝都气象,各种新鲜玩意,记号地点,准备再去购买。
忙活了半日,林寅强却是置办了一桌酒席,再邀请了不少在帝都的文人,这里就有认识张岱的了,彼此介绍后,有人问:“石公此来,不知道有何事。”
这张家在江南很有威望,可以说此前亲身到帝都的,也许有南京南明大佬派来的白手套,也许有某位亲王派来输诚保证绝不觊觎皇位,甚至当初小太子大婚也来了不少人。
不过以江南文人的地位来说,还真没有多少比得过张岱的。
“来逛逛,最近进入不惑之年,感觉人体渐渐衰老,如果再不多走动走动,再过些年,就真的走不动啦。”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岱是在满清入关,家财被瓜分,一无所有后遁入荒野,一辈子不肯剃发,当了野人后,开始著书立说,石匮书等大量的文章就来源于此,说起当年盛况,比如世家子弟聚集起来一起吃蟹的场面,总是加一个惭愧惭愧二字。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劳碌半生,皆为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他也是知道当年的穷奢极欲也算是大明朝倒台的原因之一啊。
不过在这个时空,长老们对于间接导致地主们破产很感兴趣,对于直接对他们下手并无兴趣,未来江南的地主,会在辽东粮食的冲击下慢慢破产,这个命运早已注定。
当然了,在这个时空,只怕张岱未必会落得那国破家亡,避迹山居的凄惨,也是带给他的新命运了。
“看看,那可是早上新进来的猪大骨,还冒着油花呢,我们这里就是拉面,还有卤蛋、花生米,你来中碗的还是大碗,超大碗。”
仆人爱省钱,也知道张岱的饭量,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我们就来那个最小碗的就是了。”
“你要的是那个吗。”那大妈指了指远处。
“对,那个小碗儿。”
“对不起客官,那个是中碗,我们这里没有小碗。”
“你们这儿不是有大中小三种碗吗,我就要那个小碗的,六碗。”
“对不起客官,我们,那个是中碗,中碗、大碗、特大碗。”
那仆人跟随张岱,什么场面没见过,和什么样的大人物的亲随都可以谈笑风生,此时却憋出一脸血,似乎就要爆发开来。
在他发飙之前,张岱说道:“你只说要几份那个蓝色衣服客人手中大小的碗就是了。”
仆人如同得了圣旨,直接指着一位客人手中的碗要求大小。
张岱在一边还吩咐道:“给每个人都加个鸡蛋。”
张岱等那老板娘去了,却是解释道:“这帝都与别处不同,虽然人换了,但跑堂的喜欢大声喊堂,而说的话也喜欢大气一些,那些茶馆里,一壶茶,一包茶叶,有两百一包的,有四百一包的,最好的就是八百一包的。八百就是八个大钱,京城里的大爷讲究气派,八个大钱当然没有八百好听。”
张岱虽然自持身份,不与老板娘这样的人接触,不过却是很注意这里的民生事务,他听到对话,却是一愣,原来那卤蛋实在不贵,用的是帝都的铜子儿,虽然个子不大,但币值相对稳定,不过五文就买一个。
要知道,鸡蛋在这个时代还真不贵,但是那些新鲜生鸡蛋基本上也就是这个价格了,张岱知道在鸡蛋界面,由于难以形成垄断,因此走的都是量大路线,一般农家自己养鸡,用鸡子儿换点针头线脑,收上来的鸡蛋也就一文钱,然后再倒手卖去城市,当然了,哪怕是县城,稍微勤俭点的家庭,也是人人有养鸡了。
但张岱可是知道,鸡蛋这东西的价格,是随着所卖地方的价格浮动的,而且如果烹制过,也贵的很,这里地价租金肯定不便宜,因为林寅强絮絮叨叨的说道那长老们不肯卖这里的地,甚至因为有缙绅想强买抢租这里的土地而被羁押,实在是坏了自古有好处就要与缙绅分润的规矩。
这卤蛋闻着味道就不错,只怕也是花费了心思的,只卖区区五文钱,说实话,就有些匪夷所思,那些青楼里面,提着小篮子去赚个饭前的小孩子卖的煮蛋,未必加什么茶叶,都可以卖10文钱了。
他酷爱美食,平日里对于研究各地美食也很有心得,因此就开始怀疑这鸡蛋难道有什么问题。
那拉面很快就上桌,都是细条,汤是清汤,撒着香菜,本来不过是打发时间的,而那卤蛋也是被放入碗中,他仔细品尝几口,觉得味道并无怪异之处,相反带着一阵香气,小口小口吃下后,又吩咐了一声。
那仆人却是逮着老板娘问道:“老板娘,你这里的鸡蛋真是好吃,是从哪里买的,为何如此便宜?”
“那还能怎么便宜,不都是从养鸡场进的吗。”
“养鸡场?”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