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把身份情况写下来吧。”
本来管家想着将一切包揽下来,不过张岱觉得既然来看新鲜,却是最好自己体验一把全套,这身份证明上,是一个个的小格子,上面的什么姓名,字,籍贯,年龄,婚否等情况都简单明白的很,但凡一个识字的人也可以很快写完,当然了,那些诸如家庭关系等内容就开始了半真半假,不过就是春秋笔法,说的都是真话,只不过模棱两可而已。
似乎狐疑的看了看张岱,这个人年岁不小,不过看起来保养的不错,于是盖章后,发给他个小纸片,说道:“住下后去当地居委会办暂住证,记得去办健康证。”
张岱得到一张卡片,仔细打量,上面写着绍兴人士、张雨、面白微须,却是想起那个笑话,也不说什么,收起来后,看着自己的仆人也去挨个办理,比较了一下那人的态度,这个年轻人识文断字,最可贵的是对仆人和老爷也都一视同仁,态度和蔼,暗暗称奇,要知道,在大明朝,小吏办事收钱都已经是习惯了。
大明朝的体制下,县衙里,最大的自然是知县,叫做主官。他有两个副手,一个是县丞,一个是主簿,这两位叫做佐贰官。他们仨都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县里的行政长官,在这三人之下,还有一位负责办公室典史,叫做首领官,但没有品级,不入流。
衙门里最重要的行政机构,叫做三班六房:三班是指皂班、壮班、快班,负责仪仗、治安、缉捕之类,有时候还会多一个捕班,和快班合在一起,就是老百姓熟悉的捕快,而六房对应的是朝廷六部,分为礼、吏、户、工、兵、刑六个部门,各有主管业务,除此之外,还有承发房和架阁库等办公机构。
在这些机构里办事的人,统称为吏,也就是胥吏们了。
而其中,但凡有点权力,也都是趁机捞取油水,古代没有复印机和照相机,公文全靠书手一笔一划写就,大笔一挥,偷偷篡改几个字,往往能决定一人乃至一户的命运。
张岱可是记得,老家当地有一个户房的书办,看中了一户农民的妻女,于是在账簿上做一做手脚,一户农民便会生不如死,纳税之时,硬把他家六亩三等瘠田划成了一等上田,结果概算下来,要缴纳的田税翻了一倍,最后自然是农民家破人亡,将那对母女收归房中。
书办是胥吏的一种,他们没有官身,不算体制内,薪俸也不纳入国家财政开支,可是这些人把持着具体政务,又是本地人,比上官更熟悉地方情形和法令文牍,很容易从中做手脚,有时候日子过得比主官还滋润。
因此,他们办事收钱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收取的钱财明显已经大于其付出,还贪婪至极,这一点就过分了。
张岱知道一件事,就是当年洛阳城城破之前,那福王终于肯花点钱安抚民众,招募乡勇抵御闯贼,但发下去的钱没等到了百姓手中,就被层层瓜分,当然了,这些钱还没有热乎,最后全都便宜了闯贼了。
很多时候,张岱看着大明朝一天天不行,也是心灰意冷,与人谈论时候,这胥吏之贪,绝对是最大的弊政,虫子啃大树的时候,往往不会在乎大树被啃死后会如何,因此就百般拼命啃噬。
知县是科举出身,精熟典籍,却未必了解庶务,何况他又是流官,干几年就要调走,胥吏们虽然地位卑贱,却深谙乡情,彼此抱团,把持着大部分基层政务,所以在县衙的生态圈里,胥吏集团可以和县太爷相颉颃,真逼急了,胥吏们施展手段,甚至可以把知县生生逼走。
如何让胥吏们不贪污,几乎是一个终极难题,终大明一世,不过一位海瑞以自身清正,压迫属下做到了。
张岱在天津,却是见到了活生生不收钱的胥吏,那个年轻人将这一船第一次到北方来的人基本资料记录一下,发给了一份盖章的文件,就可以离开,根本是毫无眷恋一样,拿出一个并非玻璃还透明的水杯喝了里面的绿豆汤,忽然抬起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啊,我是问问,小哥多大年纪,在这里做这个差使多久了。”
“啊,16,没多久,这周刚分到。”
“哦,你拿到……这个位子,是走了什么门路吗。”
“没什么门路啊,参加社会服务可以拿学分,这里比较枯燥无味,愿意来的人不多。”
本身天津港的这个工作就属于虚设岗位,等到天下统一了,人人都有身份证,最多是严查外国人就是,哪还用什么常设,而且其实也清闲的很,一艘船进出总需要时间,而常年的水手哪里需要重新登记,没有帝都办理的健康证,休想长期在这里工作。
赤木刚宪当然也想去学校看看。
作为深受中国影响的国家,虽然在武士道这方面走偏了,但日本的大体发展方向还是对路的。
日本历史上自我创造的科技文化数量为:0。
这是一个让人震惊的数字,但又不得不承认是事实,日本堪称数得上的东西,都是将别国已经发展成熟的东西拿过来用的,虽然其中也出过一些奇葩的情况,但大体路线不错。
当然了,帝都太大,信息量太大,书店太大,赤木刚宪现有的预算,根本不足以买到所有的书籍。
不过,多去一些地方也是个好选择。
事实上,不少位长老都已经以各种身份前去日本,毕竟以为首的老湿们为日本刷了太多的好感度,虽然这些好感度都是朝下三路去的,但也是好感度啊。
那些长老描绘了非常美妙的蓝图,日本会修建一条贯通东西的铁路,大片的稻田会得到化肥的加成,尤其是铁路的说法,更是让他们所有人都向往不已,事实上,铁路几乎是来到帝都的有识之士必去的地方,当然了,为了进京方便,自然也是要坐车的。
虽然早已修成了南段铁路,不过距离开通还需要时间,目前来说,还是以运输物资为主,同时给还需要时间转型的漕帮快速上岸或者快速下海,因此目前来说,南方主流的北上路线,还是走运河,到了天津卫后才上火车。
当然了,少部分前卫人士坐海船进京,就有些需要勇气了。
“石公,您慢着点。”
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中年人,递过一个小瓶子,说道:“擦点清凉油的好,这清凉油防暑抗蚊,对于晕船有些好处。”
那中年人笑道:“可算是到了,这几日倒是搅扰你的苦读了。”
那年轻人似乎很是惶恐,说道:“本非圣人之学,只是科场里逢场作戏。”
“嗨,这话是如何说的,人家喜欢用什么法子招进士,都是人家的事儿,正如人家诏书里说的,八股文不过两百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叹那些俗人就好像丢了什么似的。”
“石公大才,不过是淡泊名利,如若想在帝都参加那个什么公务员考试,必然是高中的。”
张岱笑而不语,却是没接这个话,他不肯参加科举的原因自然是多样的,但人家这帝都新贵们考虑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人家是在洗牌啊。
张岱家世代为官,早就捞饱了,因此实在没那个动力蹚浑水了,不过为了长保富贵,还是很有必须来帝都一趟的。
一个惊人的事实是,长老们几年来几乎很少接触拉拢收买大户大族。
“最近我打算写一本夜航船的书,里面写一写包罗万象的各色杂务,这帝都考的行策,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年轻人却马上说道:“不过是帝都多有落第秀才当官,自己考不中四书五经,就弄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扰乱人心智,不过嘛,我等江南士子,哪怕考这些杂务,也比他们强啊,到时候,大权在手,自然可以改回来的,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