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韬却是看向了一个书生,说道:“这算怎么?”
那书生神情有些慌张,说道:“定是他奸谋难成,因此顺水推舟,才是如此的,君不见,那贼子刚到江南,就活生生杀了一个举人,一个吏员,这还是没有亲自带兵而来,各地县官就已经是风声鹤唳,不敢阻拦了,先生,我看不能掉以轻心,要知道,贼人都是大逆不道,造反起事,怎么会有信用之说。”
文韬面色凄然,说道:“你的意思,这是骗我们的?”
书生连续点头,说道:“是啊,文老,宜早不宜迟,切莫中了贼人的缓兵之计,他送这信,无非是拖着您举家不敢离开县城,然后就可以上门劫掠了,我看,就赶快逃难去吧。”
文韬沉吟道:“这帝都来人,既然也是大员,说话该是讲信用的。”
书生痛心疾首道:“我的老大哥啊,都什么年头了,你忘了,前些年那西北乱贼,就是反复无常的典型,逼得官府到最后,招降过来的贼人,统统杀之无算,要我看,不如广发名帖,召集士绅,共讨贼人,这些人不过几十个,就敢于在江南耀武扬威,还不是人人胆怯,不敢出手,可一旦有人揭竿而起,就好比陈胜吴广,天下为之震动,也让人明白,我江南不是那么可欺负的。”
文韬颤抖了一下,这事儿可是太大了,说道:“这种事情,只怕连绵日久,非得终日不得操办,而人家眼看就在近前片刻就要到了,怎么来得及呢。”
文强忽然一拍桌子,吼道:“爹,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你觉得人家要真的对咱们不利,会搞这么多事吗,而且也任由咱们出入,小妹虽然鲁莽,但过去后,也是好好的拍女仆送回,人家这是有礼数啊。”
那书生说道:“有礼数?有礼数会还不认识的情况下,就登门吗,肯定是小人得志,才……”
文强忽然拿起那名帖,指了指,说道:“你自己看,这信上自己说了,是仰慕先祖留下的字画,求着赏鉴,之所以如此唐突,本身也是因为公务繁忙,耽误不得,人家好好的从帝都来,一个兵也不带,虽然与我们江南士绅并不亲近,但也没有冒犯之举,说起来还是我们缺乏礼数呢,侯方域,都是你大放厥词,说些污蔑之语,倒是让家父做了错事。”
侯方域似乎很是激动,说道:“真没想到,满腔热血,却换来这样的怀疑,我是为你家好,罢了罢了,我这就走了吧。”
文韬年岁不小,却没个准主意,眼看这位来游历借住的“世侄”负气要走,慌忙阻拦道:“朝宗切莫恼怒,你也是为我家好,只是遭了这样的劫数,我也没个主意,犬子不晓事,如果人人在听了别人献策后就反而对其指责,那天下就没有出主意的人了,不过,人家似乎并无恶意,这就有些……”
文强年轻一些,也更想出一出就是一出:“爹,你还不懂,人家起码是个仰慕我家风骨诗书的人,想要看看字画,这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事,我家却往外推,要我说,早起赶紧去拙政园回礼,最好带着字画,前去赔罪,这么好的机会,不抓好了,那可就……”
侯方域看了看他,却是恶毒的阴沉沉道:“好兄弟,真是有长进,只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打开城门,迎接乱贼进城啊。”
文强却是恼了:“你血口喷人,我们岂会如此,但现在天下的形式不就是如此吗,对人家礼敬一些难道有错?”
文韬却是说道:“你就别说了,这些帝都来的人,虽然狂妄,但到底兵峰连长江都见不到,还怕什么,无非是糊弄走了,以后就不要住在吴县,一家子分开在乡间,也算是归隐吧。”
文强笑了笑,说道:“父亲,切莫和这位候公子一般见识,他读的圣贤书太多,都已经失心疯了,别的不说,人家帝都来的船,可以顺顺当当的到长江口来的,每日运来的各种北货可是数不清,能运货就可以运兵,我看,如果不及早应对,只怕过几日,人家的大军就要杀过来了,我们吴县就在这里,跑往哪里跑。”
文韬的脸色一变,骂道:“哪里让你妖言惑众,这军国大事也是你可以说的?”
文根英本来一时冲动下跑出家门,此时一切顺利,反而渐渐冷静下来,自己就这么跑出来,似乎会大大激怒爹爹不说,而原本以为是北方的来人要来价值勒索威逼,谁知道见面后,发现远不是这么回事。
人家根本对于什么上门勒索之类的行为毫无兴趣,起码文根英看的懂,对于撮合私奔的男女的兴趣,倒是大的很。
这让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子如何自处?反正就是非常惶恐吧。
李向前思考的倒也周到,由两名“已婚”妇女将她送回去,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管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被妖魔化的情况。”
李香君其实很累了,不过等到李向前过完演讲的瘾头,回来后,依然打起精神陪着男人聊天:“这话是怎么说的。”
“绝大多数人,由于没有经过真正的训练,因此对那些他们不利的东西,是要经过否认,愤怒,妥协,抑郁,接受五个阶段的,而会编瞎话攻击人的时候,往往就是在愤怒与妥协之间,一开始,他们心知肚明,但愤愤不平,于是就开始编瞎话,什么吃不起茶叶蛋啊,用爱发电什么的,这个阶段就是一种情绪上的发泄,到了后面,就开始寄托希望于,比如说美国人不吃不喝不要命了,来帮我我们升官发财。”
李香君说道:“那就是骗自己了。”
李向前笑道:“人不就是骗自己而活的吗,我们在后世有个笑话,穷学生的时候,端着米饭的饭碗,到土豪吃饭的饭店附近,闻着人家美食的味道吃饭,啊,这当然是个玩笑,但是我们真的就是自己欺骗自己啊,连庙里的和尚,把素斋做成鱼肉的样子,说是素菜,吃了没事,其实还不是在自我欺骗啊。”
李香君说道:“那些和尚确实着了皮相了。”
“不在于皮相,大明朝正处于这种时刻,对外贸易下,我们出售了许多丝绸和瓷器,还回来山一样高的白银,但是却很少有对应的可以让他们消费的渠道,于是堕落啊,吃喝玩乐啊,还有就是送去寺庙,祈祷自己世世代代可以荣华富贵,其实呢,佛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在佛的发源地,还有几百年前曾经兴盛过的地方,被人屠戮一空后,人家是什么事儿没有,照常发挥,合着他们就欺负相信他们的人啊。”
“这是大明朝思想危机,人民缺乏目标的表现,我们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嗯,当然了,江南的人编排我们,已经说明,他们很容易对付了。”
李香君说道:“那文家的人,我们是不是送一份礼物抚慰一下,也都是……”
李向前想了想,可是有个大舅哥在苏州混日子,还真不好往死里得罪人,杀鸡给猴看弄死个举人还不算什么,树敌过多确实有问题。
“你知道,这些书生啊,每天没事儿就是瞎琢磨,一点对国家有用的东西也没有,我印象中,有人给腐败的亲戚提醒,送去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小撮茶叶和几粒盐末,这是什么意思呢?人家居然推理出来了,茶(查)盐(盐税)空(亏空),你说说看,也许我一句无心做事,可能就吓死一个人,而这些大明书生,把本事用都在这上面,不落后可能吗。”
李香君笑了笑,说道:“他们在地方上毕竟人头熟,威望重。”
李向前摇摇头,说道:“有一点,香君只怕是当局者迷,也是当地百姓畏惧缙绅的缘由……对于大明朝来说,开科举的目的是什么?”
“广纳贤才?”
“错,用人的法子多着呢,好比在我大宋时候,就是为了安定人心,曾经有人考中了会试,进入了殿试,却被刷下去后,希望太大,失望也就太大,一怒之下,就直接投靠了西夏人,从此大宋的规矩,科举考试到了殿试这一关,就不再落人了,这就是政治智慧啊。”
李香君想了想,“天下英雄入我网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