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父肯定懂啊,太懂了。
“老夫回味二十年,早先也是提心吊胆,但贞观八年之后,便只觉得天下大变,看不出个跟脚。当然,兴许是老夫深居宫中,不知天下革新。只是,如今连丽质都有此等变化,哪里还有温润公主的做派?”
“谁家的规矩,公主便是个温润的做派?”
这反问把李渊给噎住了,他闺女中不温润的还少么?别说李秀宁李蔻这种,就是李芷儿李葭,那简直“浪”遏飞舟“浪”的飞起……整个一小浪蹄子。
“老夫跟你个深宫宅妇说个甚么!哼!”
恼羞成怒的李渊拂袖而去,宇文昭仪见他使性子,偷偷地笑了笑,又拿起了针线琢磨着走线穿针。
怒归怒,作为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老董事长,李渊还是在琢磨的,要是没有“胸无大志”的江南子,兴许自己早死了。哪能像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皇帝连清河崔氏博陵崔氏都能干死……
老董事长的小老婆里面,还有姓崔的呢。
霸气。
大约这就是底气吧,李渊心中想着。
只是又琢磨着李丽质在长安掀起的波澜,内心又小小地郁闷起来,因为李渊后宫妃嫔礼佛的极多,就算李氏吹逼祖上是李耳,后宫妃嫔还真去修仙不成?
再说了,“黄冠子”真人跑出去浪,那施展出来的手段,也不是“伐山破庙”那么简单啊。
礼佛怎么地也成本低,窝后宫念几句“慈悲”就能了账。
结果现在好了,长乐公主回来要办学校,上去就把崇贤坊的秃驴给踹飞,而且正月里放话,城西五十坊,坊内都要办学……
规模之大,旷古烁今。
就没听说过有这样办学的,但长乐公主表示我忝为武汉机关幼儿园园长,办学经验丰富,又有一颗热切心肠,钱也没少,管得着吗?
“安公,还请安公帮忙在公主殿下面前美言几句,美言几句啊。”
“如今也不知怎地,举凡官吏,一听是公主府办事,皆是退避三舍,哪里敢料理事物。”
“汉家还好,苦了俺们这些外来的,若是不得安生,坐吃山空,早晚都是南城行乞的下场。”
“若是行乞遇上贵人,倒也无妨,旧年维瑟尔,不是遇上贵人,一飞冲天么。”
“做甚好梦!”
安菩的老爹安西里回京休整,身上是带着假期的,而且兵部来了消息,不日就要带人驱赶“战俘”前往朝鲜道筑城。
因为皇帝已经准备在朝鲜道修建“平壤宫”,工期暂定三年,牛进达托人带了消息,保底要死一万五千奴工,安西里身上的担子不小。有些“战俘”心怀故国,是顽固的死硬分子,皇帝是顺手盖个三间大瓦房不说,还要清理一下屋子。
只是没曾想,刚回长安“老家”,就摊上这种事情。
让他去长乐公主那里做说客……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安氏现在的当代栋梁,早就不是安西里,而是安菩。那么安菩是怎么起来的?外人兴许以为是程处弼,毕竟安菩现在就是程处弼的左膀右臂,还能以“胡人”的身份成为校尉,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
可安西里心知肚明,安菩的恩主是张德,而在西域时候,安西里从儿子那里,多少也了解到一些事情。
作为西域反击突厥的首倡之人,安西里明面上是皇帝的模范狗,即便得罪长乐公主,也没什么好怕的。
但是让安西里去得罪张德,他是半点心思都不敢有。
张德培养安菩不难,毁掉安菩更是简单到不费吹灰之力,甚至程处弼想要保住安菩,张德都只需要沟通一下郭孝恪即可。
于是当一群粟特商人以“老乡”的名义过来攀交情,指望他来做说客,跑长乐公主那里美言几句的时候,他就毛骨悚然,只觉得这些王八蛋是要害死他。
但是,去还是要去的。
收了好处,再在好处上面加了二十斤黄金,安西里前往长乐公主府,众目睽睽之下,头一回被门子邀着进去。
进去之后,安西里直接趴地上先告罪,然后跟李丽质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粟特”商人全部给卖了。
匍匐在地的安西里哪里敢说什么其它的废话,只等李丽质发落。
他本以为,长乐公主虽然出身高贵,最多就是耍耍小性子,却没想到,李丽质竟然说出一句让安西里极为震撼的话。
“安校尉,也不妨同你说一句,予之所以拿‘粟特’商贾做文章,只因为这等人物连个故国都为大唐所灭,这等无根之辈,竟敢在长安富庶豪奢,真是自取灭亡。”
安西里猛地身躯一震,幸亏安氏已经是唐人,也没什么感觉。但如今的疏勒、且末遗族,才是真正的痛苦。以往疏勒、且末遭受欺压,还能有邦国之主遣使去敦煌抗议一番,为了“体统”“威仪”,大唐怎么都要给个面子。
现如今……谁来给你出头?还不是想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
“是、是……殿下言之有理,此等无知无畏之辈,理应接受教训……”
“予非贪图财帛,只是办学糜费,所以取之一二,懂?”
“懂、懂……”
安西里连连点头,不懂也懂,太懂了。
小儿持金招摇过市,总有拦路抢劫的,只是这一回是个美丽端庄的女“强盗”,而且很斯文,抢劫只为办教育,令人感动,实在是太感动了。
回去之后,安西里跟妻妾道:“长乐殿下办学劝学,如此德行,真是令某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