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卢氏子弟顿时愣在那里,他们想到了这个张家妇会说很多话,就是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这样的道理,也是宅中妇能够明白的?
“你们不要以为嫂嫂是寻常宅妇,张氏在此地,及苏州常州等州县业务,一应由嫂嫂操持定夺。若论实务,寻常县令,连她十之一二都不如。”
李芷儿过手的业务何止万千,历练出来的凌厉女强人风范,从来不是靠天生的富贵。皇族的那点贵气,早就还回去了。
“阿娘,可以出去玩了吗?”
“你功课做完了?”
“这是当然,我一早就做完了。”
“是吗?二十道算术题,有七种笔迹,你的书法练的不错。”
“……”
啪!
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李芷儿瞄了一样张沧:“你不如张沔太多,你以为你是长子就万事大吉了吗?你阿耶可不会管那许多。”
“我错了。”
“知错就要改。”
“是……”
明明只是当妈的教训儿子,可是卢照邻等人总觉得背皮发麻,信息量太大,早知道还不如不来江阴呢。
什么叫长子?什么叫张沔?什么意思?张德儿子都有了?而且还不是一个?而且还不在一个地方?
不远处坦叔看着李芷儿教训张沧,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张沧回转的时候,他开口道:“是要功课重做么?”
“嗯。”
张沧点点头,捂着脸抬头看着坦叔:“阿公,阿耶小时候做功课么?”
听他这么一问,坦叔似乎在回想着过去,半晌才道:“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教同辈族兄弟读书。都是别人做他布置的功课。”
“……”
夏秋时节的扬子江南岸,充斥各种焖湿酷热,本地人还好,外地来的倘若一时不察,中暑还是好的,倘若“水土不服”,直接报销在江南,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江阴县衙内外,中午日头毒辣火热,澄江大街贯穿东西,官衙道旁设置了不少官办凉亭。里面窝着不少车把式和马夫,或卧或躺,在凉亭里面用斗笠兜帽盖住了脸打盹。瞧着还算惬意,只是短衫敞怀,把肚腩露了出来,就显得有些丑陋,一撮撮的黑毛混合着黏糊糊的汗渍,更是显得恶心。
“劳烦通禀,就说河北‘幽忧子’前来拜访。”
县衙的门子正抱着个短棍打盹,陡然被人吵醒,带着点脾气,只是打量了一下来者的形貌之后,还是把脾气压了下去,微微拱手:“郎君从河北来的?”
“算是明府故交,旧时长安朋友。”
“先生快来这里坐着歇息,小的这就去通禀。”
邀着人到了门房坐下,还给沏茶一杯,专门挑拣了一只干净的陶制杯子,茶汤色泽黄绿,显然是炒茶泡制。
茶是凉了的,喝起来解暑。
“有劳了。”
“无妨无妨,先生小坐,小的这就去。”
那门子穿戴也是整洁,便是胡须也打理过的,瞧着和外面的车把式马夫,大不一样。
“阿郎,张县令当真会收留我们?”
“当世还能收留我们的,不多了,三郎算是我有把握的。”
“卢文渊寻了侯文定,算是安顿了下来。咱们卢氏,想要再东山再起……只能指望子孙了。”
几个人儒雅中年人说罢,却见门子已经跑了回来,面带喜色到了他们跟前作揖行礼:“几位,县令大人亲自过来了!”
还不等他们回话,就听一人朗声道:“升之!”
哪怕没有身穿官袍,但那种浸淫官场多年的气场,还是显露了不少“官威”。让在此等候的不少人,情不自禁地脸色变了一下。
“惭愧……”
“不必多言,河北诸事,我早已知晓。只管在江阴住下,若要入籍,也没甚要紧的,户房添上几页纸的事情。”
张大安用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莫要多想,先在江阴住下,多转转,再琢磨安生。”
“多谢……”
“何必言谢,当年在长安,我与你分食阿月浑子,求的不是一个谢字,而是我张大安交你卢照邻这个朋友。”
听得张大安这般说话,卢照邻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滑落之时,侧首从张大安用力地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