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健看着不断重复“杀死他们,回家”的龙都,眼眸里面有过阴戾,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庆幸。他本来是希望龙都能死掉,后面又不得不承认龙都要真的死了对自己会相当不利,那是他们没干成袭击汉天子行辕之前主力几乎丧尽,奇袭队伍也被汉军轻易收拾,那样一来龙都要死了的话,他可要将“锅”背起来。
现在龙都没死,那个“锅”该由他去背。他现在是极度的鄙视和仇视苻健,鄙视是苻健一开始的设想一件都没办成,仇视当然是因为苻健的建议让数万丁零人死得差不多了。
不对,苻健的一些目标还是达成了,整个草原都在流传汉军放火的消息,不管大小部落都明确知道草原的确是发生天灾般的大火,他们不知道火到底是不是汉军放火,还是汉天子下令放火,但不妨碍他们打从心里敌视汉人。
说的好像草原人原来和汉人是多么和平共处一样,但汉军在草原放火的影响真的非常大,已经有草原部落开始从漠不关心到主动归附正在与汉军交战的部落,另外的影响就是让柔然从与汉国的关系友好转为互相戒备。
龙都的声嘶力竭依然没有唤醒战士的求战欲望,他的脑浆注定面对这样的事情只能干着急,后面尽管依然仇视苻健,却下意识看过去。
“将军……”苻健控马靠近龙都,压低了声音说:“我们要做最坏的准备。”
“已经不能再糟糕了。”龙都喘着粗气,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喊话肺活量不够,还是被气的:“你有什么主意快点说!”
苻健看着重新缓缓行动起来的队伍,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联想到了爬动的毛毛虫,控制声线说:“看看他们,绝对无法经受哪怕一轮的冲击,甚至可能一看到汉军就会自行溃散。”
“还不是你出的臭主意!”龙都之所以忍耐,是想依靠苻健的聪明才智逃出升天,一听那话是彻底忍不住了,也没控制音量:“我真应该当场把你杀死!”
“不杀我,将军还有逃生的机会,杀了我……”苻健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亲兵别让人靠近,继续说道:“军队已经不能用了,大股人马突围已经是奢望。我们……”
龙都一辈子的智力好像是爆发在这一刻,不用苻健再继续往下说,已经猜出苻健究竟是要干什么。他满脸的纠结,很想将苻健干掉,可又觉得应该让苻健活命,要不然哪怕能回国,自己也绝对要被砍掉脑袋。
“想必将军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苻健可不管龙都纠不纠结:“敌军越来越近了,将军早做决断!”
在随后,率军赶路的冉闵不断收到来自斥候的汇报,先是敌军停在原地,然后是敌军突然间分作几股,最后面竟然是四处逃散。
“……”黄锐有一点猜想,却不是那么笃定,趁着冉闵下令停驻的空闲,好奇问:“他们是有什么阴谋?”
“屁个阴谋!”冉闵看上去很愤怒的样子:“苻家小儿可真够歹毒的。他肯定是发现无法指望部队突围,一开始还想着成建制地分散,想让我们也分兵追击。后面那些部队显然是完全失去指挥,却也达成了那个黄口小儿一开始的目的。”
黄锐不傻,稍微整理了一下头绪,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佩服起了苻健,说道:“另类的壮士断腕,根本就不在乎士卒的死活,为自己能逃亡创造机会。”
冉闵火大的就是这一点,成建制的敌军对他来讲没什么,分散的敌军才是麻烦,更重要的是他可没那个本事从过万四处逃窜的人当中找出苻健!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不断倒退的景色,冉闵非常喜欢纵马驰骋的感觉,那会让他体现到一种叫作自由的快感。
说起来冉闵还真极少安安分分地长久待在一个地方,情况允许的话就会到处乱跑,一些人说他是在试探刘彦的容忍度。毕竟他曾经可是称王过,天下重新归于一统之后,称王的经历就是一个黑点,也许会让刘彦无法容忍进行收拾。他却认为那个猜测根本就是恶意的诋毁,他就是纯粹地坐不住,才不是担忧被刘彦收拾才喜欢乱跑。
事实上刘彦真的要收拾冉闵,就算冉闵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收拾。刘彦在对待冉闵是一种宽容的态度,要不然随便翻一翻史书,有哪一个朝代位比三公的骠骑将军能惬意地想去哪里就去那里。
朱龙马其实已经过了壮年的年纪,得说的是体力却保持在良好状态,只是一些时候冉闵能够发现朱龙马的冲击能力已经大不如前。尽管汉国现在根本不缺宝马,他却从来都没有想过换掉朱龙马的事,虽说是有两匹不低于朱龙马品质的骏马,作战时他依然会选择朱龙马为自己的坐骑,只有在朱龙马的确受不了的时候才会暂时更换一下坐骑。
既然是叫朱龙马,那它就是一匹毛色为血色的马匹,又以“龙”来作为名字,某方面就是表达雄峻。
所以说诸夏取名字真的很有意思,一些特定的字能表达的意思挺多,取什么样的名字就代表着有着必然的意境,就好像乌骓之所以是叫乌骓,就因为它是一匹毛色黑到发亮的马匹,“骓”则是有顶尖的含义,整体表达的就是:那是一匹黑色的顶级战马。
冉闵除了朱龙马之外还有一匹叫乌骓的战马,命名“乌骓”可不是怀古,就是一种延续性的叫法。
“将军。”黄锐其实觉得自己挺倒霉,只是想要汇报军情而已,却非得骑马跟在冉闵后面,天气好的情况下是吃灰,可现在正在下雨。他喊得有些声嘶力竭,也不知道冉闵到底是有没有听到:“斥候有新情报!”
冉闵还真的没有听见,有距离的关系,也有风向的原因。他周边的骑士战马没有朱龙马优秀,近百米内根本就没其他人,倒是那匹一样被称呼乌骓的黑色雄峻战马跟着一路撒欢。
他们目前的方位是在浑邪山以北二十来里,是四天前开拔到这个位置,主营盘就驻扎在一条必经之路上。
所谓的必经之路是一条被浑邪山和燕然山包夹在中间的道路,它的纵宽应该是有十五里左右,两边就是一些山区。要是纵宽小一些可以称呼为山谷,可问题是纵宽超过了十里。
冉闵后面是自己停了下来,伸手抚摸着朱龙马颈部的鬃毛,人和马身上是淋湿状态,让汗迹与雨水混成一块。
雨已经下了有一阵子,是大范围的降雨趋势,冉闵所知道的是南边最先下雨,局部地带还形成暴雨。他知道这是一个好消息,时隔一年半以上的时间之后,大地重新被雨水滋润,必然是会缓解干旱。
草原上的雨很不寻常,不是说下雨很不寻常,是这一场雨根本就是被草原大火给“勾引”了出来。那是一种需要严谨科学知识来解释的气候反应,不过现在的人们才不会在乎那么多,他们单纯地为了降雨而欣喜,不止一人想知道国家的北疆、关中和中原腹地有没有降雨。
事实上汉国的北疆是一块很辽阔的疆域,包括燕然山到西北边界线,又以北海(贝加尔湖)到雁门郡和辽东郡。现如今的北疆其实可以理解成为汉国的草原区域,早就不是雁门郡、代郡、辽西郡的所属范围,以上提到的那些郡已经被归纳到中原,中原腹地则是用来概括原来的诸夏九州,再南边的区域则是泛称长江以南。
“将军!”黄锐总算是追上了冉闵,赶路的是坐骑,人却也是不断喘着粗气,一半是颠的,一半是急的:“斥候汇报,此地以东四十里外发现敌军踪迹。”
冉闵下意识看向东面,视线是被山峰挡住,由于正在下雨,远处的山是掩盖在一片朦胧之中。
挡住冉闵视野的山就是燕然山,很久很久以前的燕然山东面平原是匈奴人的王庭所在,他们的单于和本部常年是停住在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