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乔说到底还是儒生,而儒生对于教化可是相当有兴趣,一直都想着“世界大同”,那就从教会蛮夷诸夏文字开始,再近一步同化蛮夷的思想,化蛮夷为诸夏。
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一下子就觉得不对了,袁乔的热情也来得太突然了一些。
桓温察觉到了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的异样,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下袁乔。
袁乔却是不甚在意,教化蛮夷本来就是儒生最爱干的事情,还是那种抱着伟大情操去做事的态度,他们在干这么一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带着恶意,仅是为了传播文化,至于传播文化之后产生的效应,基本上是没有多想。
桓温要是没有与刘彦曾经有过关于对蛮夷展开教化的对话,估计也是与袁乔差不多。
真的就是那样,儒生想的是让蛮夷也能感受到圣人的伟大,其它方面则都是次要的。这种思想原本仅是存在于儒家的楚诗学派和韩诗学派,后面才扩散到其余儒家学派,尤其谷阳学派受到的影响最大。
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不知道什么是文化入侵,只是从袁乔过份的热情上面感觉不对劲,后面多次试探之下又释怀。
“是吗?圣人。”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有些不明白地问:“知识都是由你们的圣人所创造?”
袁乔可没有那个脸说“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原本兴致勃勃的心态慢慢淡了下去。
得是儒家全面制霸的时候,圣人才是圣人,连带山东那一家子不但能够享受各种特权,还受到文化人的无条件尊重。
现如今经过胡虏肆虐,儒家自然也是大时局下遭遇打击,再来是到两晋的时候,儒家自己走入岔路,只要是个大儒就不能不懂玄学,搞得阴阳学派大为盛行。
春秋到秦帝国时期的儒家讲的是“仁”和“礼”;西汉刘彻时期儒家以“春秋大义”和“复仇主义”为主调,随后又变成了“克己复礼”;到了东汉儒家核心又有了新的变化,成了“和”。
可以说,任何一个时期的儒学核心都一直存在变化。
刘彦对儒家压根就不感冒,一点都没有独尊儒术的迹象,那一点从一点都不搭理山东那一家子就能看得出来。那是他对山东那一家子的节操完全不信任,那一家子接着圣人的招牌干了太多的肮脏事,平时怎么去欺压百姓也就不提,仅是任何一个入侵者都能得到承认就能恶心死人,这样的家族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地方?
但凡山东那一家子能够在外敌入侵的时候表态抵抗,而不是屡屡去跪舔,刘彦哪怕再不喜欢也会将那一家子供起来,可惜的是那一家子一次都没有抵抗,相反是一再成为入侵者的助力,多少次就是他们呼吁不要反抗入侵者。
在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邀请袁乔介绍大儒前往波斯之后,桓温的态度也有了转变。
“是的。”桓温开始变的和颜欢色:“如果你愿意,并且愿意付之行动,或许在贩售军械上也不是不能商量。”
如果说袁乔想的是教化,桓温想到的就是让波斯全面汉化。
诸夏的王朝自秦帝国之后就是一直追求中央集权,又从汉初之后就强调强干弱枝,任何时候都要保证中央实力的绝对优势。
事实也证明只要中央拥有绝对优势的实力,国家总是能够保持绝对的稳定,屡次这种现象下国家基本是走向了盛世。
可是一旦中央的实力衰弱,地方上出现了强横的人物,中央又无法及时处理不稳定因素,国家就会进入到动荡期。
当然了,桓温或袁乔才不会去为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介绍那些。
“我所了解到的……,晋朝?你们是这么称呼上一个王朝的吧?”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一阵独白之后,见到桓温和袁乔的脸色缓和下来,松了口气的同时有了求知欲望:“晋朝虽然也是中央集权,可是正因为这样,各个王爵为了争夺皇帝的位置,导致国家元气大伤?”
诸夏的皇帝就是至尊,恰恰因为皇帝的至高无上,但凡是有实力有机会,谁都会向那一张宝座发起冲击。
“我们的君主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共主’,大家效忠于君主,可是无论从法理还是其它方面,并不需要必须完全听从。”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的说法让桓温和袁乔想到了周王室。他见到两人颔首,继续往下说:“就是因为那样,王位虽然尊贵,可是并不如皇帝的宝座那样吸引人。”
桓温和袁乔可以理解,要是成为王依然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那样的王座吸引力真的会下降许多。
“我们与罗马的战争大多数时间是处在弱势,只有大领主们团结起来才能与罗马相抗衡。”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苦笑了一下,说道:“但是通常想要做到团结太难了。”
桓温对远征波斯很有兴趣,有一段时间是从不多的资料和情报中做过了解。他所知道的是,波斯人与大秦人较量了千多年,绝大部分的时间里波斯人还真的都是处于劣势,也就不难明白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怎么生起了学习汉家制度的原因。
诸夏已经习惯了中央集权的制度,与诸夏相反的是,其余文明还是处在分封制度当中。
到底是哪种制度好,其实真的很难判定,再好的制度也经不起足够愚蠢的人去搞砸了,再烂的制度在睿智的人手里也能玩出花样。
要是让诸夏的人来认为,他们是因为有了春秋战国的历史作为借鉴,下意识就觉得分封是一切至乱的根源,可事实真的是那样吗?
像是波斯萨珊和罗马的分封,他们得是各地方的领主实力强大,国家才会走向扩张时期,又从对外的掠夺中保持了国内的昌盛。
相反的是一旦罗马人和波斯人的中央强大起来,统治者必然是会与地方上的领主进入较量期,结果是陷入内耗期,或是出现内战,又或者是相对和平的僵持,反正就会陷入到萧条时期。
“这一点我竟然完全无法反驳。”基亚努什阿尔塔阿尔达希尔刚才听到了什么?是桓温讲罗马的三巨头时期旧事。他摸着下巴陷入思索:“的确。他们三人为了取悦罗马人(罗马城有选票的公民),一再对外发动战争,凯撒主要征服高卢,克拉苏征讨北非以及希腊,庞贝与日耳曼人和高卢人征战,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了选举成为行政官,但是真的扩张了罗马的国土。”
还有后面的事,就是凯撒在那一场竞争中获得胜出,可是因为凯撒的实力真的是太强了,不但是竞争失败的那些人走到一起,连带之前两不相帮或本来是帮助凯撒的一些人,全面成了凯撒的反对者。其中或许有凯撒一些政策的关系,比如野蛮人竟然能成为罗马公民,根本原因却是凯撒强到能随意收拾谁,致使谁都心生忌惮。
不管是罗马人还是波斯人,他们就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说法,统治者能带来好处才会被认可为统治者,不能带来好处还会损害利益,基本上就是用直接的行动送统治者去死。
不知道是不是正确,反正诸夏的确是在中央集权方面领先了一步,后面各个文明也是逐渐走到了中央集权的道路上面,就是因为历史遗留因素的关系,除了诸夏文明之外的其余文明,哪怕是有过短暂的中央集权时期,时间通常也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