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重新成为龟兹王族是去年(公元三四九年)的事情,重新掌权之后的白家极度需要建立威信,至少是要抵消龙会统治龟兹的影响,更要让焉耆无话可说,那就没有比抵抗汉人重新进入西域更直接的选择了。
“就算是真的,我们……”罗云看了看帐内多少是有些狼狈样的众人:“也难以立刻追击。”
罗云是目前龟兹王室的大恩人,之前是什么身份不重要,现在是一个实权的将军。他同样是一个狼狈样,剃光了的光脑袋上包着裹布,左脸上一样是发肿。
龟兹人为什么姓名与诸夏差不多?那就要提起龟兹人其实本来并没有姓氏,自班超收复龟兹又扶持白霸之后,龟兹是一直有在缓慢地汉化。目前龟兹有汉姓的人是主流,有点身份的人会第一时间给自己找个汉姓,只有一些什么都不是的人才没那个讲究。
要说起来,龟兹其实是汉室在西域除了鄯善之外第二个最为忠心耿耿的附属国,班超的儿子班勇在东汉延光四年(公元一二五年)就让当时的龟兹王白英屈服,随即龟兹出兵与汉军合流,一同攻击车师,后面龟兹人还参与了击败匈奴伊蠡王和呼衍王的战役,还是那种既是出兵又是出军费,自带干粮的仆从军参战模式。
既然汉人对龟兹白家有恩,龟兹怎么又会站出来当反汉先锋?那不是很明白的事情么,汉室早就没了,就算还在的话,除非是汉室一直保持强大,要不然国与国之间哪会看什么恩情。
鄯善人还记得汉人对他们的恩情,是鄯善人足够弱,需要重新抱上汉人爸爸的大腿。
龟兹人不喊汉人爸爸了,相反还视为仇人,是龟兹人觉得自己强大了,也抱上了来自匈尼特和悦般的大腿,更不用说还有西高车这条大腿也伸了过来。
出兵时不说是意气风发,可多少还是存在自信,一场大火之后每个人都是那么狼狈不堪,重新聚拢起来也仅是四五万人,数量上倒是与汉军相等,可物资真要见底,别说是追击了,怎么撤退都是一个问题。
白库已经派人紧急征调军粮和相应物资,大概是四五天后就会运过来。他相信了汉人国内发生叛乱的消息,对于追击就有了想法。
追上去来一场旷世大战什么的,白库要是部队数量没有汉军的三倍以上,那是完全不敢打的。他要的就是一个做出追击的样子,最好是没有发生大战,让汉军自行退回阳关之内,到时候就能吹嘘是将汉军赶了回去,那样一来就会成为西域的英雄。
英雄什么的只是要附属的威望,介时白库会名声大噪,龟兹也将成为西域名望上的超级大国,那可是好处多多的美事。最起码的是,焉耆敢再对龟兹龇牙试试?
白库现在犹豫的是,既然汉军开始分批撤退,那是不是要有所动作,要不然就算最后汉军真的撤回阳关之内,他们没有正儿八经地与汉军较量一下,还特么中计被火烧了,名声上能好到哪去?
罗云一听也是那样的道理,咬咬牙说:“至多……能出动三千骑兵。”,说完是看向一直没吭声的苻健。
苻健是帐内看去没有狼狈样的人之一,另外一个是来自西高车的千夫长库乐。他们当时并没有进驻汉军丢弃的营地,是选择在外面扎营,是避免被火烧,可是后面也被乱军冲击营地,要说没损失是不可能的。
“出兵追击是你们的事。”苻健面无表情地回视罗云:“我们不会出动一兵一卒。”
刹那间,帐内的气氛就变得很怪,罗云是无比的尴尬,白库则是恼火又无可奈何,其余人除了恼火之外就是迟疑。
白库不得不吭声:“苻将军是认为汉人有阴谋,不应该追击吗?”
“有没有阴谋不知道。”苻健还在与罗云对视,不带任何感情地说:“罗夏倒是和汉军面对面交战了一次。”
罗夏就是罗云的族人,所谓的面对面交战,就是被汉军一波带走三四千人。
“汉人有一句名言叫‘穷寇莫追’和‘哀兵必胜’。”苻健才不管那是两句名言,也没打算给谁留什么面子:“你们面对的汉军并不是什么穷寇,他们是一支并没有遭遇大损失的军队。”
后面的话苻健也不用再多说,要是汉军真的赶着急切要回去平叛,谁这个时候撞上去都要有遭受怒火一击的心理准备。
白库琢磨过来后脸上立刻就是黑白交替,真心拿捏不稳该怎么办了。
西域联军三路来袭,刘锐率军轻易击败其中一路的前锋,随后李匡也收到另外两个地方的战报,皆是以非常轻微的代价击溃来犯敌军的前锋。
“西域人这么不经打?”
“他们是以国家或部落联合起来,成份太过复杂,就算愿意听从龟兹人的指挥,每个国家和部落的编制、号令都不一样。”
说的也是,西域是多个国家和部落组成联军,再来就是马贼团投奔,就算是龟兹人要搞统一的编制和号令,那些国家和部落也不会愿意。再来是势力一多,心思肯定也就多,能够集中在一块已经算是难得,还想怎么样?
“有没有示敌以弱的可能性?”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是……”
“唔……,西域还真没可能出现强军。”
“纵观西域数百上千年的历史,仅出乌孙一国。”
曾经乌孙的强,是强在能够拉出四五万骑兵,并不是说文明高度有多高,或是军队有多强。
西域虽然比中原大,可是国家的数量也太多了一些,再来是这边充满了戈壁和沙漠,与中原的环境也不一样。
在长远的历史中,西域大一些的国家能武装两万人就算是大国,能够拉出五万人以上军队的就是超级大国,像乌孙能够拉出四五万骑兵就算是西域的超级大国,可是西域所谓的超级大国在面对外部强国的时候,其实无法改变什么。
“占领西域的麻烦不在于战事,是在于怎么治理。”
“所幸的是我们不用在乎要怎么治理,先期仅是抱着止损的想法。”
还是那一句话,中原都是一片糜烂态势,汉人根本就不在乎将西域打烂掉。
目前的汉国从上到下仅是抱着抢劫的想法进军西域,打不打得下来基本无所谓,抢更多的物资和人口才是目的。
李匡本来是要分出三路应战来犯之敌,连作战计划都已经有了方案,后面却是不得不放弃。
原因是李匡已经接到来自后方的通知,谢安已经率军出阳关,不出意外将会在半个月内抵达。
“中郎将带着一个常备军而来,敌军又主动出击,大有可为。”
“说的是。西域人没有探查到我们的援军过来,可以借这个机会诱而歼之。”
他们非但放弃了出击应战的方案,还在六天之内连退了一百多里,制造出的是一种仓促撤离的假象,营地一些设施丢弃掉,还刻意丢下了一些帐篷、粮草和少部分的军械。
李匡这一支汉军撤退,西域联军的三路分别从不同方向合击汉军的方案自然也就破产。
西域联军是在汉军原本的营地会合,六七万人直接进驻汉军丢弃的营地。他们当夜遭遇袭击,身穿汉军战袍的骑兵袭击,营地的地下也冒出早先躲藏的汉军,大肆放火之下很快火势蔓延。
也就是西域人傻,他们进营之后只要留心观察,必然是会发现堆积的干草太多,布置的方位也很有讲究。可是他们进营后只光去争抢军械、帐篷和粮草,为了汉军留下的物资争吵乃至于是发生火拼,谁也没有注意到营地的干草也着实是太多了一些。
一场大火到底烧死烧伤了多少西域人,估计连西域人自己都没法搞清楚,营地燃烧的时候外围能跑的全跑了,再则是西域联军的构成太杂太乱。死伤的数量无法计算,损失的物资也没得计算,活着的人只剩下心有余悸。
“提拔那个叫刘伯的人为屯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