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话,季倬看都没看他一眼,扭头便走。
留下童明海一个人张口结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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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别说,看似唯唯诺诺的童明海当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人,他先是神色如常地继续组织业主们抗议了一会,但期间有意无意地给大家泼了几盆冷水,先不留痕迹地瓦解了大家的高度亢奋,然后他又找几个业主委员会的楼栋代表开了一个时间不短的现场办公会。看到领头的几个去商量对策了,个别有事要办的业主提前便离开了商场,他们心里还坚信着这些“头头们”必然会负责到底,也就放心交给他们了。
半个多小时后,人数大约少了四分之一。
童明海又耍了一个小花招,他故意在现场会上引起两个业主代表的争执,小区的人不陌生,做到挑拨离间并不难,见效也很迅速,脾气很爆主张给商场下点猛药的那位很快被排挤出领导集体,气呼呼地带着一些“强硬派”愤然离去。
童明海心中暗喜,看样子,自己这招立竿见影啊。
温和派占了主场,商场的保安们和从大老远赶来的警察们见状,上前劝说剩下的一半维权业主让开了一块小小的地方,然后用栅栏隔离开一米左右的“绿色通道”,先保证零零散散的顾客进出,业主们也很无奈,跟商场对抗可以,警察的面子多少得给几分,何况留下的这些业主都还算讲道理的人。
童明海偷偷观察了一下状况,心里稍稍有些底,说实话,他也有些忐忑,对于自己的临阵退缩心存愧疚,不过为了阳阳能顺利上学,他还是努力麻醉了自己;毕竟,维权是个长久的事情,本不可能一朝见效,可女儿上学那是迫在眉睫的事,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以后有的是时间,先放过商场一回,他这样安慰自己。
童明海故伎重施,又提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建议:既然维权初见成效,不如业主们保存实力、轮流蹲守,这样既能够保持持续的战斗力,又不耽误大家的正常事务。这个建议很快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同,于是,简单的排兵布阵后,业主们分成三拨轮流维权,每拨大概二十多人,童明海主动请缨,第一班两个小时,由自己这个核心人物领着主战队员们强力维权,一番慷慨陈辞后,其余两拨业主便稀里糊涂地被忽悠走了。
童明海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现在就剩下那么二十来个人把守商场大门,还有几名守在侧门等待回填命令的施工队百无聊赖,看来几乎毫无实质性威胁了。维持秩序的保安们又悄悄地扩大了通道宽度,商场门口基本上顺畅起来,新来的顾客也意识不到之前发生什么事,只是瞅着通道两边有些人面色不善拉着横幅,见怪不怪的人们瞧阵势不大,也就感觉个稀奇而已。
至于那些记者们,看事情没有什么爆炸性,无聊地随着他们跑了几圈,扛着摄像机也是个累人的活,不多久也便悄无声息地闪人。
内部瓦解顺利完成后,童明海撒了个谎,称接到电话有急事要办,急匆匆留下一名副手坚守阵地,自己从侧门绕了一圈,便快步回了家。
当他推开家门时,着实吓了一跳,只见阳阳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扭头便走。
童明海换了拖鞋,疑惑地问妻子庄聪:“阳阳怎么了?脸色怪怪的……”
庄聪不以为意地道:“是吗?孩子长大了,心情不好呗……”她朝屋里喊了一声,“阳阳,我们去屋顶浇花了,帮我把水壶拿过来。”
许久后,阳阳才懒洋洋地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仍旧一声不吭,庄聪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干什么闷闷不乐的,走吧。”
童明海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到客厅看电视去了。
阳阳这孩子,真是莫名其妙。
他还不知道,自己和季倬在商场角落窃窃私语的场景,正好被这个不到六岁的女儿阳阳看得一清二楚,现在的小孩比大人厉害多了,几乎什么都懂,能不明白他们在谈论些什么吗?特别是父亲那副近乎谦卑的神情,她分明再熟悉不过。
直到浩浩荡荡的维权队伍在父亲的巧舌如簧下,一眨眼便土崩瓦解,无端的愤怒在阳阳稍显稚嫩却洞若观火的心里悄悄生根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