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孩儿知道的。”
“不要光点头,要记在心里!”
宁猛力说着说着,愈发激动起来:“高凉冯冼氏地盘靠海,人家有海贸,不愁;泷州陈氏不靠海,但得天子恩准,陈氏子弟到容州总管府地界大规模开荒,建甘蔗种植园”
“我们靠海,也有船队,但做海贸却比不过冯、冼氏,论人数,比不过陈氏,所以没法到邕州去大规模垦荒、种甘蔗,但我们有海港,有海盐,只要邕州和钦州之间的商路通畅,一样一样获利颇丰。”
见着父亲激动成这样,宁长真颇为担心,向来不擅长经营的父亲,自从和南洋贸易公司的掌柜们往来密切后,说起经营之道那是一套一套的,愈发啰嗦起来。
但这些道理,他也懂,所以不需要父亲再多说什么。
宁长真当年率兵北上,协助尚在潜邸的天子于两淮作战,对于天子的行事风格大概有了解,而与南洋贸易公司的掌柜们交往多了,自然知道如今大势所向。
朝廷就是要推进海贸,为此不惜大动干戈开荒种甘蔗,谁看清楚这一点,然后积极响应,那就一定有好果子吃。
朝廷的实力,他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不要说天子的亲军,不要说广州总管府的军队,就是南洋贸易公司的“髡军”,都不是好惹的,他脑子有问题才会和朝廷对着干。
这一点,族中有头有脸的人都看得出来,真要有谁不自量力要搞事,不用朝廷发话,大家就就把此人捆了,交给朝廷处置。
面对放不下心的父亲,宁长真几乎是要拍胸膛保证,保证日后一定要为家族着想,效忠朝廷(天子),为朝廷做马前卒。
然而宁猛力依旧絮絮叨叨,因为他发现儿子漏了一件事,随后问:“还有呢?”
宁长真被父亲问得莫名其妙:“啊?”
“啊?你还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宁猛力又激动起来:“读书!读书!让族中子弟多读书!然后选好苗子去广州读书,去黄州读书!参加考试,做官啊咳咳咳”
“是是是,父亲说得是!”宁长真赶紧扶着父亲躺下,“孩儿知道的,要读书,要读书。”
宁猛力依旧不放心:“你在天子那里留了名字,不愁没官做,又和天子左右相熟,出事了好歹有人帮说一两句话,日后呢?子孙后代呢?嗯?”
“一定要有人当官!最好在朝里当官,就算当不了官,也得在朝中有人脉,人脉是什么?考试的同年!不然没人庇护,家族就要败掉了!”
钦州,州治宋寿城内一隅,宁氏大宅,卧病不起的钦州刺史宁猛力躺在榻上,与坐在身边的儿子宁长真交谈,房间里充斥着药草味,而先前面色蜡黄的宁猛力,此时红光满面。
将死之人,会忽然容光焕发,此即为“回光返照”,宁长真知道这种说法,见着一直病恹恹的父亲忽然精神矍铄,明白父亲就快不行了。
他心中悲痛,却强忍着泪水,倾听父亲临终前的教诲。
宁猛力也知道自己忽然精神好起来意味着什么,顾不得许多遗憾,抓紧时间交代后事,他一把年纪,也该去了,家族的重任,就要靠儿子去挑了。
“我时日无多,待到那日,朝廷必然会让你继任刺史刺史一职,而族中事务,你处置多年,当无大碍”
“你是在陛下那里留了名的,所以,城里没人敢乱来”
“平日,多和南洋公司的人往来,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父亲所说,孩儿谨记在心”
“还有,”
宁猛力缓缓说着,宁长真认真听着,其实父亲要说的话,他都知道,但父亲不交代清楚,恐怕死不瞑目,所以他必须听。
宁长真本来得天子信赖,要在中原为官,但父亲宁猛力身体不好,天子为防钦州有变,让他回到家乡侍奉父亲左右。
钦州即当年的安州,被纳入周国治下后,因为与山南安州重名,便以宋寿城外钦水为名,改名“钦州”,安州宁氏就成了钦州宁氏,刺史一职,依旧由宁猛力担任。
现在,宁猛力快不行了,种种迹象表明,他去世后,儿子宁长真将会顺利继任刺史一职。
宁氏是钦州大族,距离中原天高地远,按说刺史一职也确实该宁氏世袭,但宁猛力可没那么糊涂,他知道如今形势不同,若宁氏还抱着钦州为宁氏所有的想法,那么迟早要要倒大霉。
如今的朝廷,实力非比寻常,一旦钦州有事,官军乘坐海船只需数日就能抵达钦口登陆,甚至不要官军动手,南洋贸易公司的“髡军”就会先扑过来。
形势变了,钦州虽然远离中原,但随着海上航线的成熟,所以实际上并不远,宁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明面上服从朝廷,实际上在钦州自行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一点,他必须让儿子记住,而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宁氏要想保住基业,就得当朝廷的鹰犬,不仅是守户之犬,还得是猎犬。
猎物在哪里?其一是交州。
交州总管府如今局势稳定,但凡事都有万一,宁猛力知道一旦交州有事,官军自广州、南中出击时,身为钦州刺史的他或者儿子,必然也要带兵助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