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源起前几日,宦官蔡脱儿献仙丹,天子服用之后毒发昏厥,蔡脱儿畏罪潜逃,据说逃入秦淮河口处周人聚集的“周坊”。
陈国派兵入坊内搜查,与坊内周人发生对峙,虽然士兵最终还是突破阻拦入坊搜查,找到了畏罪自杀的蔡脱儿遗体,而周人有船只逃离,躲过陈军战船的拦截,顺流而下往东逃。
东面是大海,结果这艘船竟然遇到了自会稽外海北返的周国市舶司船队。
这支规模庞大的船队,本来驻扎会稽外海岛屿,打算为之前周国海船在会稽被扣之事兴师问罪。
其水师主帅、提督王頍得逃亡周人告急,说在建康的周国商贾惨遭屠杀,于是西进入长江,兴师问罪,攻占京口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兵临建康,要求陈国方面给出交代和赔偿。
还要把相关责任官员交给周国处置,如果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周军就入城抓人。
这种极其无耻、无理的要求,陈国方面当然不会接受,而对方明摆着就是要进攻建康,所以罔顾周坊无事的事实随便找了个借口,开了极其苛刻的条件,就等着陈国拒绝。
太后召集重臣入宫议事,孔范也在场,但他发现自己的意见已经无足轻重,因为太后没打算听他说什么。
也就是说,太后并不信任他。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孔范能有如今的地位,全靠官家信赖,当年周军兵临建康城外,孔范之所以能作为监军率领大军出城迎战,就是因为得官家信赖。
但现在,官家昏迷不醒,太后相信萧摩诃、任忠等武勋,也更愿意向袁宪等老臣问策,至于孔范等官家幸臣,沦为了旁听。
当然,太后倒不是故意使脸色给孔范等人看,因为他们确实不通军事,也说不出什么真知灼见来。
但对于孔范来说,这代表着情况确实不妙,官家如果醒不来,那么他们靠边站是迟早的事,万一新君继位,他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所以,豳王派来的奇兵既然已经逼近建康城,我,为何要帮着朝廷将其拒之于门外?
想到这里,孔范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就在方才,他出宫返回府邸的途中,有人把一封信交到他手上。
那人是周国豳王宇文温安插在建康城里的眼线,而孔范看过这封宇文温的亲笔信后,大概知道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面,如今不再惶恐不安。
对于他来说,陈国兴衰与否,与己无关。
方才于仲文所说即便再有理,那又如何?
孔范知道,若官家再也醒不来,而官军击退了周军,日后新君继位,就该轮到他倒霉了!
烽烟,由一个个烽燧从京口接力传递到建康,带来了紧急军情:京口遇袭。
随后赶到建康求救的骑兵,为陈国君臣带来了噩耗:周国水师自外海而来,不宣而战袭击京口,京口驻军猝不及防之下伤亡惨重。
随后,京口陷落。
这个消息很快便扩散开来,引得满城风雨,无论是官员还是平民,都被这个消息所震撼:周国为何不宣而战?
周国偷袭京口,接下来是不是要进攻建康?
消息抵达建康时,已是下午,随后城内沸腾起来,各军营兵马出动,驻守建康外篱诸门,而周军使者没多久便抵达建康,向陈国方面递交了文书。
或者说是檄文?反正对方使者带来文书檄文的内容是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许多大臣入宫,看来是要商议什么大事。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最关心的是周军会不会兵临建康城下,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京口的官军怎么那么快就被打败了。
京口是建康东北方向的门户,两地相距不到二百里,攻占京口的敌人若派出轻骑,用不了多久就能抵达建康,而随后发生的事情,证实了许多人的担心。
周军骑兵,果然出现在建康东北郊,看着蒋山脚下冒起的浓烟和火光,城中守军知道蒋山军营完蛋了。
蒋山,位于建康东北郊,是往来京口、建康的必经之地,如今蒋山驻军遇袭,那就意味着敌军真的即将兵临建康城下。
情况紧急,兼之夜幕降临,建康城内宵禁格外严厉,百姓们在家中惴惴不安的听着门外动静,大量兵马调动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惊肉跳。
距离上一次敌军兵临城下已经过了四年有余,当年官军将来犯之敌阻于城外,随后而来的雨季,使得敌军攻势瓦解,而现在是隆冬时节,不会有漫长的雨季。
天气靠不住,所以许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官军身上:官军能否如前一次般,给来犯之敌以迎头痛击?
“孔公!如今情形,明摆着是敌军派出精锐突击建康,对方求得是速战速决,若官军贸然出城迎击,正中对方下怀!”
“那你的看法呢?”
“下官以为,闭门坚守建康才是上上之策。”
孔府内,于仲文正在向孔范陈述自己的看法,他虽然不是孔范的僚佐,但事实上依附于孔范,先前接连为其出谋划策,屡立奇功。
如今局势危急,孔范从宫里回来后,便召一众心腹来府里出谋划策,其中便包括于仲文。
自从尉迟氏灭亡之后,于仲文没了复仇对象,而随着陈、周两国交好,孔范不再外出打仗,也不需要于仲文在军事上出谋划策,所以于仲文变得“默默无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