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译咳嗽几声,低声说道:“西阳王的心思,不是你能够揣测的,到了亳州,用心办事,把事情办好了,西阳王一样会重用你!”
“孩儿明白了。”
郑译看着儿子,想再说些什么,却还是没说出来。
西阳王宇文温,和他的交情匪浅,这十年来,郑译对宇文温由西阳郡公变成西阳王的历程颇有感触,大象二年初,宇文温向他行贿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郑译和宇文温之间有“利益输送”,郑译经常收受贿赂替人办事,收过很多人的贿赂,可以说,当年的宇文温,是他的“尊贵客户”,会来事,送的礼物花样繁多又值钱。
而现在,更不一样了,西阳王已不是当年的那个闲散宗室,羽翼渐丰。
郑译想告诉儿子如何与西阳王打交道,想告诉儿子如何投西阳王之所好,但他知道儿子和自己不一样,所以说了没有多少用。
搞不好还会闹出画蛇添足的笑话来。
思来想去,郑译让儿子附耳过来,然后低声嘱咐:
“记着,无论如何,你都不要与西阳王为敌!”
郑元璹闻言点点头,郑译没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反正该嘱咐的他已经嘱咐了,自己若是真熬不过去,儿孙自有儿孙福。
草药熬好,郑元璹亲自服侍父亲喝药,父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郑元璹辞行。
见着陪伴自己离开的吏员面有喜色,郑元璹便问对方何故如此满面春风。
“郑大夫原来不知道么哎呀,卑职也是刚听到的好消息。”
“是何好消息呢?”
“先前荥阳敌军不战而降,官军后来渡河北上,如今捷报传来,说已收复武德,所以,接下来官军就要进军邺城了!”
北风凛冽、大雪纷飞,渭水北岸,帝陵内一片白雪皑皑,守陵的士兵、民户此时大多在房内躲避风雪,陵区几乎没有人影,所以一队十余骑的队伍显得分外显眼。
冒着风雪入陵区的郑元璹,在吏员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小院,走进房间,见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他的父亲郑译。
郑译如今不过五十出头,却比守陵前苍老、消瘦了许多,头发花白,面色灰暗,背也有一些佝偻,那是长期弯腰扫地造成的结果。
吏员告退,郑元璹赶紧搀着父亲坐下,又将火盆往坐榻靠了靠,他看着寒酸的室内陈设,又看看迅速苍老的父亲,心中颇为悲凉:
“父亲!要不请名医来看看?”
郑译刚想说话,却伸手捂嘴咳嗽了几下,接过儿子递来的汤水喝了几口,随后摆了摆手:“不了,既然已经抓了药,这病治不治得好都看天意罢。”
“父亲!事情还未到那地步啊!天子又没说什么,也没人鼓动什么,父亲何必”
郑元璹说到这里有些哽咽,郑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道:“若真到那时候,就晚了。”
“为父若真的熬不过去,先走一步,那就是天意如此,而你们兄弟倒也能因此安然无恙,懂么?”
“为父在此守陵而死,天子就不会再记恨什么,日后朝廷里也不再有谁能以此为借口,为难你们咳咳咳”
郑译剧烈咳嗽起来,郑元璹赶紧搀着父亲,示意仆人赶紧熬药。
十年前,天元皇帝忽然去世,郑译作为其心腹,与另一名心腹刘昉矫诏,让外戚、随国公杨坚辅政,把持大权,将宗室排挤在外。
奉诏从封地回京的赵王宇文招,见着形势不对,便与其他宗室藩王密谋,试图挽回局面,为此,不惜铤而走险,试图趁杨坚到访王府之际动手。
但宇文招始终没能下决心动手,杨坚察觉到不对赶紧离开,结果出了王府之后忽然遇刺,随后身亡。
宇文招闻讯领兵入宫,试图将幼帝从太后杨丽华手中夺过来,结果杨坚是诈死,宇文招在宫里遇伏身亡,而宗室们惨遭屠戮,血流成河。
赵王宇文招的死,可以说郑译有莫大的关系,即便不是主谋,也是帮凶,虽然后来郑译“反正”,迎接周军攻入长安,但他知道,自己身上这个污点是永远也洗不掉的。
当今天子,是宇文招的儿子,天子追封宇文招为“孝昭皇帝”,移葬帝陵,而这位总有一天又会想起杀父仇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