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的雁门关有两座,一座在忻州天池县雁门乡,东临汾水,西倚高山,接岚、朔二州之界;一座在代州西北的雁门山上,又名西径关。雁门山东西奇岩峭拔,中间崎岖一径,唐朝在绝顶设关,即名雁门。萧咄李所侵入的就是这座雁门关。
这座关在代州,自然由代州刺史把守,而代州刺史正是杨业。皇帝从上年秋天班师回京,原派杨业为郑州刺史,赋予他训练士卒的任务,後来因为“三关”要地,非得一员熟於边事的大将镇守不可,因而将杨业改派为代州刺史,兼“三交驻泊兵马都部署”,凡是宁武关、偏头关、雁门关这“外三关”戍守的兵马,都听杨业的号令。
卫军主动出击,迎接远来疲惫之敌,数百精兵由杨延昭带领,衔枚疾走,由小路抄出雁门关北口,拊敌之背。萧咄李的副手都指挥使李重晦押兵殿後,突然听得背後一排响箭,回头一望,大惊失色,但见“杨”字帅旗飘拂,卫军已经塞住归路,居高临下,以建、瓴之势,驰骤而下;火箭滚木,一波接一波地往下发射,契丹兵仰面受攻,无法招架;山谷狭隘,更无可回旋。
萧咄李见此光景,急急由前路回援。而後队向前逃命,自己人拥塞在一起,乱成一团,形势更为不利。这时杨业又带数百人赶到,父子合力,痛击契丹,大获全胜,阵斩萧咄李以外,还活捉了李重晦。
这是杨业为大卫所建的第一功,也是五代以来与契丹对敌最大的一个胜仗。捷报到京,皇帝大喜,高梁河之败所积下的一口恶气,到这时候才得一吐。论功行赏,将杨业升为云州观察使,仍旧兼任代州刺史。而契丹这一仗全军尽墨,真让杨业将他们的胆子吓破,送他一个外号叫作“杨无敌”;在边界上只要望见“杨”字旌旗,立即远远避去。但是,除杨业以外,别处地方却打得并不好。作为北汉投降过来的后臣,他这次可以说是树大招风,为后面被俘虏埋下了伏笔。
太平兴国七年九月,辽王耶律贤巡幸到云州焦山地方,得病不起。托孤给一文一武两大臣:韩德让、耶律斜轸。被封为梁王的长子隆绪接位。隆绪小名文殊奴,才十三岁,因而由萧太后专政,恢复国号为“大契丹”。第二年,改元统和。萧太后重用韩德让,军事则以耶律休哥为重寄,担任“南面行军都统”,负防范卫军北上的全责。再下一年,卫朝也改元了,称为雍熙。雍熙二年,有个屯守边境的将领叫贺怀浦,与他的儿子雄州刺史贺全图,一向喜欢发议论,此时上书皇帝,说契丹主年纪太轻,母后专政,宠信一班佞臣,这是讨伐契丹的一个大好时机。
他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契丹母后专政是不错,但宠信的却不是一班无用佞臣。萧太后萧燕燕,方在盛年,宫闱寂寞,难免有像武则天的“莲花六郎”那样的宠臣;但效劳床笫并不能效劳疆场,这一点在萧太后是看得很清楚的,绝不会以私害公。
然而皇帝却偏偏听信贺家父子所未说对的那一半,决定来年春天,大举取燕,以曹彬挂帅,衔头是“幽州道行营都部署”;这因为仍旧算皇帝亲征,所以衔头中有行营字样。
曹彬左右还有两路人马,一路是米信负责,由河北东面直上出雄州,也就是幽州东北的顺义县,一方面阻断契丹南下;一方面配合曹彬,夹攻幽州。
另一路与曹彬在定州也就是河北完县分道,曹彬略微偏东,直扑幽州;定州路都部署田重进则略微偏西,出飞狐口……这一路与第四路的任务不是攻城,但比攻城来得重要,是预备与契丹大战的主力。
第四路由潘美挂帅,衔头是“云、应、朔等州都部署”。云州是大同一带,应州是浑源一带,朔州是马邑一带。这三州在太行山之後,原是石敬瑭割与辽国的十六州中的三州,皇帝决定收复失土,所以命潘美由河东往河北打,与出飞狐口的田重进会合,不仅要挡住契丹援燕之师,而且要求迎头痛击,希望这一场硬仗,就能打得契丹一蹶不振。
四路人马中,潘美这一路最受重视,其中原因之一是,他的副帅就是杨业。)
契丹帝国有惊无险地完成了权力交接,开始有条不紊地朝着鼎盛时期迈进。不得不说,这一切,在一定程度上归功于韩德让。所以,内部稳定以后,萧绰和耶律隆绪都十二分地宠信这个汉族男人,不断给他加官晋爵,大赏特赏。
(韩德让的爷爷韩知古原来是述律家的家奴,述律平嫁给耶律阿保机的时候,韩知古作为陪嫁的媵臣来到了耶律家。虽然,后来韩知古、韩匡嗣等人都成为契丹的重臣,但韩家“宫分人”的奴隶身份始终没有改变。后来,韩德让由于拥立和辅佐萧绰、耶律隆绪母子有功,深得萧绰母子宠信,逐渐成为契丹数一数二的权臣,萧绰更是改嫁给他。澶渊之盟以后,耶律隆绪赐韩德让国姓耶律,改变了他奴隶的身份,把他列为了契丹皇室宗族,并获得了设置宫卫斡鲁朵的特权。)
这在契丹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萧绰孤儿寡母,左有皇亲国戚虎视眈眈,右有边陲危机枕戈待旦,而她本身又没有强硬的后台和靠山,所以倚重位高权重、有权有势的大臣,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当萧绰宠信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大臣的消息传到中原,读了多年圣贤书的中原人震惊了。在他们的观念里,“三从四德”早已经成为金科玉律,所有女子都应该爱惜名节,坚守节操,守身如玉,对丈夫忠心不二,做到“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别说是跟丈夫以外的男子搞暧昧,就是关系稍微亲密一点点,那也是罪不可赦。
而萧绰,作为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这么明目张胆地宠信一个臣子,就必然十二分地不妥了。
心思细腻的雄州知州贺令图就是这样饱读圣贤书的“儒学大师”。他听说萧绰宠信韩德让以后,顿时心花怒放,觉得契丹国内肯定因为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乌烟瘴气,这是攻打契丹的大好时机。
于是,他马上联合老爸越州刺史贺怀浦上书,怂恿太宗赵光义攻打契丹。他们表示,现在契丹皇帝耶律隆绪年纪太小,什么都听他老妈萧绰的,但萧绰跟韩德让关系暧昧,不清不楚,肯定让国人感到十分屈辱,不满她的统治。也就是说,这时候的契丹国内肯定表面平静,暗地里波涛汹涌,内乱随时都会爆发,上下难以统一,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听从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的指挥。所以,现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卫王朝挥军北上,攻打契丹。
赵光义早就听说萧绰和韩德让青梅竹马,小时候就私订婚约,只是萧思温为了家族利益,棒打鸳鸯,把他们俩活活拆散了。后来,萧绰深得耶律贤宠爱,一连生了六七个孩子,对韩德让的感情才慢慢淡化了。
如今,耶律贤早已经驾鹤西去,他的儿子耶律隆绪又年纪小,萧绰娘家又没人可以做靠山,而韩德让正是春风得意,手握兵马大权。萧绰一开始可能是为了儿子和皇位,但天长日久,恐怕俩人一来二去,也就旧情复燃了。而且,赵光义早就听说萧绰和韩德让之间的暧昧关系,曾在契丹贵族内部引发议论和不满,萧绰为了平息议论,明确规定不准向外传播自己帐中的事情,甚至还杀掉了一些对韩德让不满的人。那么,岂不是说,萧绰和韩德让之间的事情早就在契丹闹得沸沸扬扬,在契丹显贵们之间引起了极大的不满?
这样一想,赵光义顿时觉得贺氏父子的话很有道理,马上休整兵马,兵分三路,北上攻打契丹。但遗憾的是,赵光义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萧绰与韩德让之间的暧昧关系,在契丹人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绯闻,更不会对政坛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恰恰相反,他们两个可以说是强强联手,堪称一对最佳搭档。再加上当时的契丹,国力已经今非昔比,又有一大批具有真才实学的军事人才,完全可以跟赵光义的王朝叫板儿了。
这些赵光义当然不知道。在看到卫军一开始一路势如破竹,不断攻城略地,迅速北上时,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悲剧正神不知鬼不觉地向他走来,只顾飘飘然,想当然地觉得这次就算灭不了契丹,也绝对会大挫契丹锐气,让契丹从此一蹶不振。赵光义还没有高兴几天,很快,一直对卫军采取守势的萧绰,就下令让契丹军全线进攻,采取“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策略,有条不紊地展开反击,并和儿子一起来到幽州,坐镇退敌。
主持辽南境军事的耶律休哥,在了解敌强我弱以后,果断撤军,坚决不肯与卫军正面交锋,而是选择偷袭侵扰的策略,延迟卫军的进攻。白天,耶律休哥就派出精锐骑兵虚张声势,趁着卫军做饭、休息的时候,大肆袭扰。晚上,耶律休哥又派出轻骑兵不断劫掠卫军的单兵弱卒,以此来威胁其余卫军。除此以外,耶律休哥又暗中设下埋伏,断绝了卫军的粮道。这一连串袭扰下来,卫军被搞得白天晚上都不得安生,做梦都梦到契丹军突然从后面杀来,人心惶惶。再加上粮道断绝,无奈之下,带领东路一军的大将曹彬只好率军退回雄州,增援后勤队伍。
赵光义听说曹彬退回到雄州以后,龙颜大怒:谁见过敌人在前面追杀,不去迎敌,反而退回来救援粮草供应的?
但事已至此,就算赵光义恨得牙痒痒,他也不能再让曹彬返回去。最后,他只好命令曹彬原地待命,等其他兵马进攻取胜以后,再与他们会合,一起攻打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