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过皇上或者会发怒,或者会被打廷杖,甚至会降罪,可就是没想过,皇上竟然像是听到了非常好笑的话一般在发笑,在嘲笑自己的……无知?
不知何时,首辅温体仁早已退回队列里去了。此时看到这一幕,心中便明白,皇帝要开始发飙,说出一些闻所未闻的话来。
果然,崇祯皇帝笑了一会后,忽然收声看着这个臣子,他依稀有印象,这个臣子出自江南那边,也因此,他才知道徐木匠的事吧!
就听崇祯皇帝大声说道:“还真是无知者无畏,竟然说出如此没有见识之言语。井底之蛙,莫过于此!你可知道,在军中夜晚,是用悬在空中的孔明灯传达军令?此乃其一……“
很显然,冲出来劝谏的这两个臣子,来自富裕的江南。其人生经历中,也多是温柔乡中,知道孔明灯的用途,是他们平时在嬉戏时用来玩耍之物而已,却不知道孔明灯已经被应用到很多方面去了。
这两个臣子被崇祯皇帝当众这么一说,顿时脸色通红,就想辩驳一番,可皇帝还在说话,他也没资格去打断皇帝的话,只好先憋着了。
“其二,朕所说之热胀冷缩之科技,体现在孔明灯上只是一个例子。朕且问你,如果这个孔明灯造地无比巨大,其在空中的浮力必定很大,当它大到一定程度,是否会带人上天呢?如果目前的孔明灯不合适,那根据热胀冷缩之科技原理,再加以改进,那是否就能带人上天了呢?目前的孔明灯只能漂浮上空,那如果再加上其他装置,那是否就可以控制其在空中按人之心思升高降低,前进后退……”
崇祯皇帝的这一连串的基于热胀冷缩上的反问,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是震耳发聩。一时之间,现场变得非常安静,就只有崇祯皇帝滔滔不绝的声音。
人类一直向往像鸟儿一般能在天上飞,但与此同时,人类却又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像鸟儿那样飞在空中的。可在场的文武百官,此时听到崇祯皇帝的描述,似乎让他们开了眼,按照皇帝所描述地做法,似乎还真有可能做到,人在天上去飞!
想想不可能的事情,竟然有可能会有实现的可能?那人在天上飞,俯视着大地时,又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感受呢?
“……朕确实收了一个徒弟,是朕在江南看到他有志于做出人能在天上飞的工具。因此,朕让他琢磨孔明灯,让他体会孔明灯中所蕴含的科技原理。因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不可能做出来的。朕可以明确告诉诸位,能带人上天的东西,必定会在这两年内出现。“
又是一个震耳发聩的声明,一时之间,群臣都有点无法接受。下意识地,他们在想,能带人上天的,总是神器了吧?
此时,两个出来反对的文官,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了。因为皇上一连串的话,似乎就在证明,他们是井底之蛙!这个结论,实在让他们俩有点羞于站在中间,就想着躲到人群中去,躲到没人能看到的地方去。
崇祯皇帝看着底下臣子们的表情,心中还是很高兴的,今天,就要为科技在大明撕开一条口子,能让科技这个概念在大明扎根下来!
“朕是大明高级武备堂的祭酒,申卿的意思是朕掌握这大明高级武备堂不妥,还是得你兵部来掌握才行?你兵部已有调兵之权,又想要这统兵之权……”崇祯皇帝说到这里,稍微俯身向前,带着点威严问道,“居心何在?”
事实上,以往的时候,兵部就是掌握了调兵之权,而且武将的最终考核,任职的权力,也从五军都督府抢了过来,使得五军都督府沦为了兵部的附庸。可自始至终,兵部也没有出现权臣的时候,更没有造反的例子。可这事儿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不管是谁,再怎么有理,都不能把统兵之权和调兵之权握在手中。
只有皇帝可以,毕竟天下乃是皇帝之天下,不管是五军都督府还是兵部,说起来都是皇帝的手下,是给皇帝做事的,他们所拥有的权力,乃是皇帝所赐。
如果大明高级武备堂的祭酒是别人,比如五军都督府或者皇亲勋贵,可能兵部尚书还能据理力争,可如今却是皇帝本人,他想争这个,那是和皇帝本人来争了,由此,崇祯皇帝这问题,申用懋如何回答?
申用懋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皇帝抛过来的帽子他没法待,不管是造反还是权臣,都不是他能承受的,因此,他连忙跪地请罪,并试图解释道:“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只是想,武人粗鄙,不知圣人教导,拥权而会心生妄想,臣只是根据历朝之惯例,想着不给武人有此机会,为我大明长治久安而……”
“呵呵!”崇祯皇帝听了,看着已经跪倒在那里的申用懋,冷笑一声道:“所以,我大明遍地烽火,辽东的区区几万人的蛮夷,都能打到京师城下了,连朕这个皇帝都要上城头去抵御敌寇。西南的土司连年作乱,海上的盗贼肆虐沿海,你给朕说说,朕的精锐军队呢?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兵部掌握了实际的统兵之权后,大明的精锐军队去哪了?”
这话其实有点过了,就算是五军都督府依旧掌握统兵之权,再过去了几百年后,军队该腐败就还是腐败,这个责任也不应该全部由兵部抗下。
可是此时,既然你申用懋过来反对大明高级武备堂,崇祯皇帝自然嘴皮子动动,把事儿说得严重点了,看着申用懋脑门上出汗了,他就继续说道:“朕革新军制,编练新军,效果都摆在那里,打得建虏连续败退就是实证,证明朕的做法是有用的。因此,除了初级武备堂之外,朕还成立了大明高级武备堂,更不惜抽出时间,亲自担任祭酒,就是想要我大明军队重新走上强大,让四夷慑服,让我大明百姓不再遭受兵灾。此事,卿还有意见否?”
就是苏秦张仪在世,在已经证明了战力的新军事实面前,也没法多说什么。不过申用懋也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大明连续取得胜仗的前提,并不只是军制革新,用了新的训练方法这些,还有粮饷的解决,统兵之人的能耐等等各方面都变好才会这样。比如西北镇压土司造反上,新军就没有参与,是朱燮元领着军队镇压下去的。
但申用懋就算明白这些也没用,身份摆在这里,皇帝说得又有道理,统兵之权原本就不该兵部所有,再和皇帝去斤斤计较,一条条辩解,那皇帝之前所问诛心之话,可就真有可能会压下来的。
因此,申用懋唯有低头了:“陛下英明!”
原本的时候,他还想再说,文人进士之路,都没有天子直接训导,只是一个殿试的事情,就自认为是天子门生,往脸上贴金。可如今武人却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如此一对比,让文人情以何堪,那些武人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
可这话,如今却已是说不出口了。不正因为统兵之权的重要,一如申用懋所担心,所以皇上亲自担任祭酒,这权力就等于是在皇帝本人手中。涉及武事,皇上要如此防范武人,这不正式历朝文人所强调、追捧的事情么?总不能公开说,这个权力之所以强调,其实是想掌握在文官的手中,不是你皇帝的手中!不管是谁,皇帝亲自赤膊上阵了,谁能去和皇帝抢?
于是,大明高级武备堂这事,就这么定了。这也亏了内阁的人都是温体仁举荐,能一条心地站在崇祯皇帝这边,而都察院又正在革新,所有的御史言官都在关心自己分到那里去,拥有多少手下等等,并没有多少人能有额外的心思,想着去找皇帝的麻烦。万一让皇帝不痛快了,那这都察院前所未有的革新中,很可能会因此出局。
可就算这样,也还是有言官上了奏章,申用懋这个角度没法驳斥,就从另外一个角度来添乱,说李自成他们这些人不配成为天子门生,看看他们的出身,看看他们有何功绩,要进大明高级武备堂,怎么都轮不到他们这些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