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孝道:
“将军试想想,如果与大食主帅易地而处,张掖之战迟迟不会结束,而删丹军马又早是囊中之物,放眼这周围百里之地,还有比删丹草场更适合暂时蓄养的地方吗?”
经过陈永孝的一番解释,张元佐顿时了然,张掖附近多为农田,自然是不适合养马的,大食人如果将删丹的战马转移到军中,除了多消耗军中草料以外,恐怕没有任何帮助。
念及此,张远泽的眸子里又迸射出了兴奋的光焰。
“好,便去删丹!”
一把火烧了休屠城,神威军向西急进,走了一整日的功夫,翻越过焉支山,便出现了成片连天的草地。一眼望过去,满眼皆绿,极目所至之处,隐隐则是起伏的山峦。
在张元佐的印象里,河西应该大都是不毛之地,黄土与风沙应该是最常见的。而他沿途所见,最少见的却就是这两样东西,与想象中大相径庭。神威军一路所过的地方,农田、山林、草场、蜿蜒清澈的河流,当真有如世外桃源、塞外江南一般。
实际上,河西之地只有狭窄的一条才有如此景物,南北宽度不过数百里。
经过一日两夜的急进,当神威军骑兵抵达删丹时,果见成群成群的战马在草地上奔腾驰骋着,这里与休屠城一般,并没有多少大食兵把守,看来大食人因为一连串的胜利,轻敌的程度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张元佐面显冷笑,这些不知死活的大食人,迟早要为自己的轻敌付出惨痛的代价。
对于草场蓄养的战马,当然不可能像对待休屠城内的草料一样,付之一炬。但也不能留着,全都带走,一匹都不能留给大食人。
作为本地人的陈永孝甚至还提出了一个更加毒辣的计策。
“将军可将草场放火,烧得干干净净,彻底绝了大食人的念想!”
张元佐思忖了一阵之后,终究还是没有狠下心来。
这里毕竟是大唐的草场,大火烧起来,烤没了草叶,烤干了草根,将来朝廷赶走了大食人,还拿什么养马呢?
见自己的主意被否定了,陈永孝有些悻悻然,这些大食人让他的军旅生涯有了污点,他对这些大食人非但恨之入骨,更想将他们饿死,困死在这河西之地。
张元佐麾下是精锐的吐蕃骑兵,就连唐朝巅峰鼎盛时的骑兵,也只能与之打成平手。他不认为大食人能够在这支黑甲铁骑面前讨了便宜去。
“将军,大食人兵马三十万,若不用极端手段,怎么能以少胜多呢?”
战马卸下鞍,兵士卸甲,这种休息方式实在冒险大胆。张元佐用兵本就大胆出奇,这并不意味着他当真鲁莽轻敌,在这处河谷方圆三十里内,都撒满了神威军的探马,一旦有警,他们可以有着足够的准备时间。
没日没夜的急进赶路,让所有将士疲惫不堪,可在这疲惫中却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这种兴奋与战力几乎有着等比例的转换。因为神威军的主要兵员是灵武的三千吐蕃降卒,而吐蕃人向来好战,一直在长安军营中不得自由,压抑的久了,现在才有一种狼群重归原野的感觉。
秦晋在收编了三千吐蕃降卒以后,又掺进了部分汉人和突厥人,以及一小部分的契丹人,组建了一支规模在五千人的精锐骑兵。
之所以没有将这支骑兵编入神武军序列,另行以其他名号示人,主要还是考虑影响问题,毕竟神武军已经在朝廷上一家独大,没有必要在这些表面文章上落人口实,就算被冠以神威军之名,在根本上,这支骑兵的调动,依旧要经过神武军长史府的提调。
其中内外区别,远不是其他边军可比。
张元佐看着黑压压一片闭目养神的军卒们,心中同样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他从前只是个小小的哨长,连野战的资格都没有,现在能够率领如此精锐的骑兵,还是因为那次意外的因缘。
也正是那次机会,这些吐蕃降卒对他有着本能的依赖和服从。
“将军,咱们的行踪暴露了,大食人早晚会派人阻截,下一步该怎么办?”
说话的张元佐的亲信赵振武,此人是他做哨长时就一直跟着他的,从前遇到大事,都是一起商议,现在也不例外。
“怎么办?”
张元佐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事实上,他早就期盼着与大食人打一场痛痛快快的野战,只要一战重挫大食兵,便可一战而成名,威震河西,如此也不辜负了丞相对自己的厚望。
然则,堂堂正正的野战并非最佳的选择,突然偷袭才是其最初的计划。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创大食兵,然后轻兵转进,截断大食兵与呼罗珊的联系,从张掖向西到葱岭的漫长路径上,使大食人不得安生,长此下去,就算大食人再气盛,最终也难免崩溃的命运。
说完,张元佐不再说话,闭目养神。赵振武还想说什么,但看张元佐似乎不想多做商议,便只好闭上了嘴巴,同样闭目养神。
两个时辰就像两天一样漫长,足够这些嗷嗷叫的吐蕃兵养足了精神,再睁开眼时,张元佐的一双眸子里已经是精光四射。
“全军,带甲上马!”
这一句是地道的吐蕃话,那些静如一座座铁塔的吐蕃兵登时复活了一般,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便都已经准备停当。
“目标休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