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杀才,如果不是轻信身边的奸细,大燕朝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这等责难和咒骂,史朝义在路上已经说了部下百次,史朝清本不欲与之争辩,然则这口带血的涂抹却激怒了他。
“逆贼,是谁打算弑父杀君?是谁,兄弟相残,在范阳城下大开杀戒?又是谁,为了一己之私,连累了……”
不等他说完,史朝义满面通红的骂道:
“你放屁!”
啪!
一声清脆的鞭响,史朝义污秽不堪的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阵杀猪杨的惨嚎。
“都给老子消停点,否则全给你们鞭子炖肉!”
负责押解的军卒一路上可没少拿鞭子抽他们,史氏兄弟自然都知道厉害,便齐齐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史朝义性子刚硬坚强,不会为自己的落难过于难受。史朝清则不同,他被身边最信任的人出卖,从张炎到裘柏,这些都是他寄予厚望的人,结果到头来却一个个算计他算计到了骨子里。
主动选择投降,并没有为史朝清带来些许的好待遇,神武军对待他与对待穷凶极恶的史朝义一样,现实关进大牢,接着双双被打进了木笼囚车中,一路颠簸的押送往长安城。
这一路上所受的苦楚自不必说了,最让史朝清难过的是,因为他的错信,导致了父皇的生死不知。如果当初他能够收起对曹敦的逆反心理,重用曹敦守城,恐怕现在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然则,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做错的事情,许多时候没有补救的机会。曹敦等人那一颗颗已经发黑滴着臭水的头颅,在离开范阳城那天,给了史朝清太多的刺激。
在路上,史朝清甚至想到了自杀,他不想像牲口一样,被扒光了所有的衣裳,当众在市上被寸寸磔杀而死。
然则,当他想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怕疼,以至于使他放弃了自杀的念头。最终,只能任由神武军将其押解到长安,抵达长安的第一天就遭到了万民百姓的唾弃和憎恨。
这是他在河北时体会不到的,自打记事开始,身边的人就对他恭敬有加,父亲又极度的溺爱。虽然前几年也跟着父亲的军队在战场上走过几遭,但那都是毫无悬念的小战,战果几乎一边倒的全是燕军取胜。
所以,在史朝清的意识里,唐朝是一个腐朽而待死的怪物,早晚会死在幽燕铁骑的马蹄之下。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其父精心编制的保护网下所造成的假象。
一旦真实的世界展露在史朝清的眼前时,他已经没有了挽回的机会。更加讽刺的是,正是他自己一手撕开了这假象,兄弟间的相残,导致了史思明这一代枭雄最终屈辱的惨败而生死不知。
就实而言,如果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场,燕唐之间,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分出胜负呢?
“到了,你们今日可以住牢房了!”
押解军卒的声音,打断了史朝清的思绪。
虫娘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秦晋自然心有所感,除此以外,还有一点,那就是韦娢,被当做筹码推来送去,她能乐意吗?细说起来,韦娢也是个苦命的女子。
在大好韶华的年龄,被父亲韦见素许给了年过四十的崔安世做填房,还差点因为崔安世叛国投敌而受到了牵连。这些,都是足以显见,韦见素将女儿不过是当做了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和筹码而已。
所以,韦娢与其父的关系一直很不好,后来甚至于发展到遭受韦家各房子侄都有意与之为难的地步。当时,秦晋实在看不下去,便为她撑了腰。
现如今,韦娢又被当做了政治联姻的筹码,不知她又作何感想呢?
女人这种动物很是奇怪,如果因此而让他对自己心生逆反的抵触情绪,岂非得不偿失了?他实在不忍心再伤害这个命苦的可怜女子。
当然,除了联姻以外,他有不下于一百种方法可以将韦见素紧密的团结在自己身边,当然,如果可以联姻,自然是好上加好。
思来想去,秦晋决定亲自去见一见韦娢,看一看她是如何想的。
不过,当他将此事与虫娘商议之后,虫娘却笑着阻止了他。
“这种事怎么好亲自去问呢?夫君向来虑事周全,在女人身上,怎么如此粗心大意了?”
在这个时代,虽然民风开放,但也还没到男女自由恋爱的地步。男女婚姻之事,当事男女还是不能参合其中的,否则就会被世人所耻笑。
秦晋就像不为自己的名声着想,总也得为韦娢的名声着想啊!
听了虫娘的劝说,秦晋觉得有道理,就将此事交代给了虫娘,由她再去问一问,韦娢究竟是否出自于真心实意,如果仅仅是为了家族做牺牲,他宁可不要这桩婚事。
见秦晋一本正经的叮嘱自己,虫娘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嘿嘿的笑了。
“夫君好生糊涂,如果不是知悉了韦娢的心意,妾又怎么会去说这门亲事呢?韦家娘子自然是一千个乐意,一万个乐意,别说做妾侍,哪怕给夫君做一辈子侍婢都无怨无悔呢!”
秦晋尴尬一笑。
“想不到为夫还有这等魅力!”
虫娘白了他一眼,说道:
“夫君手握天下权柄,希望与夫君结亲的家族没有一千,也有一万,何况他韦家的女子了?韦见素那老狐狸卖女儿是出了名的,此事就算韦娢反对,他也得在背后一力促成呢!”
实际上,自打秦晋恢复丞相旧制,开府建衙,就任丞相之后,天下人都已经将其自动带入了东汉末年的曹魏故事。
李唐宗室能否翻身都已经成了未知之数,如果秦晋再平定了河西的叛乱,赫赫武功无人可及,天底下就再没有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了。
忽的,虫娘叹了口气。
“夫君今日已经是万万人之上的高官了,为什么还要亲自到西北受那战火苦寒的折磨呢?”